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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將軍轉行

季廣琛是在被俘後的第三天才終於決定投降李慶安,他是被看押他的安西軍深為觸動,看守他的士兵一共有十六人,除了這十六人,再沒有任何人管他,這便讓他生出一絲逃跑的念頭,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十六人分為四班,每班看守他三個時辰,但在三個時辰中,沒有一個士兵懈怠偷懶,他們就像十六尊雕像,全神貫注地看守在他帳篷的四角,沒有嬉笑打鬧,沒有葷話玩笑,甚至沒有任何說話交流,沉默得令人害怕。

而他只要稍微有點動靜便立刻有士兵來查看,並記錄在案,在換崗時他也特別注意到了,換崗士兵皆準時到來,分毫不差,沒有任何人說話,簽字交接,軍規十分嚴密。

第一天,季廣琛是感到驚訝,他沒有想到安西軍的普通士兵都是如此嚴謹,同時他心中也充滿了冷笑,李光弼是故意做給他看呢第二天,他慢慢地泄氣了,安西軍看守無懈可擊,使他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而到了第三天,他終於感到了震驚,他已經看出來,這不是李光弼故意做給他看,這就是安西軍的一貫風格,嚴謹而一絲不苟。

季廣琛開始沉思了,從這個小小的細節,他便看出了安西軍嚴明的軍紀作風,而這種作風不是一天兩天整頓便可以做到,這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堅持才能形成,相比之下,李亨的關中軍就顯得軍紀十分散漫,很多人都是為混軍糧軍餉而來,一遇到慘烈一點的戰爭便投降或者逃命,他的軍隊就是這樣,三萬人被兩萬安西騎兵偷襲,便混亂成一團,絕大多數都是投降或者逃命,只有二千餘人想到要抵抗,如果換作是安西軍呢?季廣琛相信,就算被偷襲,安西軍士兵就算是各自為陣,也會與偷襲之軍血戰到底,甚至以他們的嚴謹和對斥候的重視,根本就難以被偷襲。

正是這種對比使一向對安西軍有偏見的季廣琛開始反思自己,他感到了李亨和李慶安的差距,李慶安的安西軍是從無數場血腥的戰役中千錘百鍊而來,而李亨的軍隊呢?絕大部分士兵連一場像樣的戰爭都沒有經歷過,他們能夠相提並論嗎?

他原以為李亨會將李慶安擊敗,他季廣琛將以忠貞不降而贏得李亨的敬重,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且不說李亨根本不會再信任他,就算會信任,李亨也沒有這個機會,李亨必然會敗在李慶安手中,中原的士兵太慵懶了,他們根本敵不過殺氣騰騰的安西軍。

季廣琛開始考慮自己前途,這時他拋去了傲慢和書生意氣,他終於發現自己其實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儘早投降李慶安,他才有重新被啟用的機會。

就這樣,他考慮了三天,終於在押解來洛陽的路上向李光弼表達了他願意投降的意志。

茫茫的雨霧中,季廣琛被幾名士兵帶進了李慶安的大帳,雨下得很大,儘管有士兵給他撐傘,但他還是被風雨淋得渾身都濕透了。

此時大帳內,李慶安已經和李光弼談完了,李慶安坐在主帥之位上批閱從安西送來的奏摺,頭也不抬一下,李光弼則坐在一旁,他顯得有些無奈,他不明白李慶安對季廣琛為何這樣冷淡。

李慶安其實很早以前在長安時便認識了這個季廣琛,那時他們同為中郎將,在他記憶中,這個季廣琛兵書兵法都極為嫻熟,說起來便頭頭是道,雖然有點紙上談兵的感覺,但李慶安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是文武全才,不僅能帶兵打戰,也能治理州縣。

另一方面,這個季廣琛很孤傲,既不結交世家權貴,也不理睬像他這種沒有背景的普通將領,正因為如此,對於這樣的人,李慶安不想對他太過於優待,那樣會使他更加驕慢,只有狠狠挫折他的傲氣,他才會死心塌地為自己效命。

季廣琛被帶進大帳,沒有人給他遞干毛巾擦臉,也沒有人送薑湯給他暖身,他就孤零零站在帳門前,有點不知所措,這時,一陣風雨吹來,使他渾身打了一個哆嗦,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投降了李慶安。

他連忙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抱拳道:“敗兵之將季廣琛參見安西節度使趙王殿下”

李慶安還是沒有理他,但旁邊的李光弼卻有點看不下去了,便笑着提醒他道:“季將軍是決定為我們大將軍效力了嗎?”

季廣琛臉脹得通紅,要他說出投靠的話實在是千難萬難,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表態,他一咬牙,便道:“卑職願為大將軍效犬馬之勞”

李慶安的臉色這才略略緩和一點,他給親兵使了個眼色,這才緩緩道:“季將軍請起吧”

兩名親兵將他扶起,遞給他干毛巾和薑茶,季廣琛默默地用毛巾將臉上的雨水擦乾了,卻對薑茶搖了搖頭,表示他不需要。

“卑職多謝大將軍”

李慶安還是沒有理會他,季廣琛也沒有說話,低着頭,他從前的傲氣此時在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過了片刻,李慶安放下筆,淡淡道:“不知季將軍將來有什麼打算?”

“卑職願聽大將軍安排。”

“如果我不再讓你從軍呢?”

季廣琛沒聽懂李慶安這句話的意思,他嘆了口氣道:“那我願回家種田”

“哦”李慶安微微一笑,又問他道:“不知季將軍家中有幾畝田產?”

季廣琛的家族是洛陽大族,但他自己家裡土地卻不多,父母只留給他百十畝地,他沉吟一下便道:“卑職的父母留下了一百二十畝地,卑職的永業田也有兩頃良田,一共就是這麼多。”

為官清廉,不貪軍士糧餉,這也是季廣琛優點之一,李慶安看中的就是他這一點,他點了點頭,對他道:“我剛才說了,暫時不想讓季將軍再從軍,正好懷州太守上月調走,新太守還沒有決定,你就去懷州當太守吧同時兼任懷州團練使。”

懷州位於黃河以北,就是今天河南焦作一帶,也屬於都畿道,季廣琛雖然不明白李慶安為何不讓自己從軍,而去從政當太守,但既然他已投降李慶安,自然要服從安排,況且當太守也遠遠強於他最初的預想,他以為自己會被降級當一個中郎將。

這說明李慶安還是很看重自己,季廣琛心中激動,他連忙躬身道:“卑職願去懷州赴任”

“嗯我現在應該稱你為季使君了。”

李慶安臉色的笑容消失了,他肅然對季廣琛道:“你去懷州,在今年內要替我做好兩件事情,第一、要依照我安西的團練保甲法訓練農丁,發給他們軍器,藏兵於民,我給你的最低限制是訓練三萬團練民兵,人數上不封頂,多多益善,如果安祿山南侵,懷州也會首遭塗炭,我可不希望懷州民眾成為被宰的羔羊,你明白嗎?”

季廣琛心中凜然,連忙躬身道:“卑職明白”

李慶安見他態度誠懇,臉色便漸漸緩和一點,又道:“其次就是要配合河南府尹兼都畿道長史裴諝進行土地限制,懷州有十三家權貴的土地是在限制範圍內,一共涉及兩萬七千頃良田,具體名單裴諝會給你,你務必要在年底前均田,不得因為田主是李亨的人而怠法,否則我以軍法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