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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物中最“珍貴”的是一件元青花纏枝梅瓶,大約三十多公分高,那是吳老先生的遺物。狂狐出來作案卻帶着這件東西,當然另有打算。

狂狐想幹什麼遊方也清楚,這件事不僅牽涉到中國文物考古界的一樁公案,也涉及到最近國內收藏界的一個熱點新聞事件。

這段公案是關於元青花瓷傳世數量的。2005年7月12日,倫敦佳士得拍賣行以相當於2.3億人民幣的天價,拍出了一件紋飾為“鬼谷子下山”的元青花瓷罐,引爆了收藏市場炒作中國元青花以及明清官窯瓷器的狂潮。

元青花一時炙手可熱,然而圍繞它的存世數量卻引發了國內考古收藏界的一場爭論,一派以故宮博物院專家們為代表,被稱為“宮內派”,另一派當然就是“宮外派”了。

“宮內派”的觀點是,中國元青花存世量只有三百件,國內江西高安市博物館藏有19件,河北保定出土9件分別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與河北省博物館,其它的全部在國外。民間沒有元青花瓷器傳世,在國內文物市場上見到的元青花則一律是贗品。

而“宮外派”則認為,儘管元青花很少見,但在中國民間不可能沒有傳世收藏,加上地下埋藏中近年出土的只會更多,其數字絕對不止區區三百件,也不可能都在國外。一幫學者為了這麼一個幼稚問題爭執不休,連研究考古學多年的吳老先生也覺得不理解,特意考證過這種說法的來源。

結果卻讓吳老啼笑皆非,原來英國牛津大學曾有一位考古學博士蔣奇棲,在1993年到1996年間,考察過土耳其、日本、伊朗、英國等地的幾家博物館後得出結論:中國元代青花瓷,現在所知的傳世量只有三百件。此結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註解:精美的、珍貴的瓷器都不在中國境內,全部在海外。

這個考察者出於某種目的傾向,發表了一條純粹是個人觀點的意見,卻一直被國內外輿論反覆引用,逐漸成了一條學術界的結論——“元青花全世界只有三百件,精品都在中國境外。”按中國的成語來形容,是標準的眾口鑠金、三人成虎。

未考證之前吳老只是不理解,得出考證結果之後,吳老甚至想不通了,後來還是遊方以江湖上的門道向老先生解釋了一番,這不是個學術問題而是個複雜的利益關係問題,各方觀點都有自己的考慮,吳老這才恍然大悟。

而收藏與考古學術界的爭論這幾年一直沒有停息,很多國內的大收藏家甚至感到“宮內派”的觀點傷害了自己的民族情感。這場爭論在2010年引發了一個高潮事件,南方某大收藏家、一位沒有透露姓名的大富豪,面向國內收藏界懸賞徵集元青花,並且放言:只要拿來的是真品就有重獎,如果肯轉讓,願意高價收購。

這件事在圈外並無太大影響,但在古玩收藏界卻是一個轟動性事件,狂狐當然聽說了,吳老也聽說了,連遊方都知道。

那位大收藏家徵集元青花的地點在廣州,他自己沒有出面,而是委託律師、公證機關、鑒定團隊代為辦理,並且保證可以不公開參加徵集者的身份。因為這種真品實在太珍貴了,很多民間收藏者往往都有財不外露的心理。

聽狂狐提起過,他打算是盜完“朱元佐墓”之後,就帶着這個梅瓶去一趟廣州,參加這次徵集活動。假如朱元佐墓中也有元青花,也順道一起帶去。明朝太監的墓怎麼可能會有元青花瓷呢?這種事也不好說,朱元佐生前官居景德鎮陶監,也可能收藏前朝瓷器,說不定死後會帶入地下陪葬。

在遊方看來,狂狐要去廣州,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也拿不準這個梅瓶是真是假?古玩鑒定這一行的專業性很強,非常講究經驗。元青花的傳世量太少,狂狐並沒有拿真品研究過,他不可能去土耳其、伊朗、英國、故宮等地把傳世元青花都拿出來試手掌眼,所以也吃不準。

但狂狐畢竟是個考古內行,化名“孔先生”的吳老手中這件梅瓶,根據通常的古瓷鑒定經驗,狂狐沒有看出絲毫破綻,非常有可能是傳世真品。把它帶到廣州去參加徵集有兩個顯而易見的好處:一是對方既然敢高價徵集,一定是有權威的專業鑒定人員與設備,節省鑒定費倒是其次,主要是這一方面的鑒定很不容易;二是如果梅瓶確系真品,不僅可以大賺一筆,還可以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狂狐如意算盤打的好,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栽在年紀輕輕的游手中,而這個梅瓶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除了梅瓶之外,遊方還收起了狂狐的一個筆記本,巴掌大小的本子上記載了很多人的聯繫方式與備註,大多是用代號與暗語寫成,上面沒有任何特別的能表明身份的標記。除了狂狐自己,其它人不太容易看懂,就算看懂了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上面可能記錄了整個團伙的聯絡方式,以及參與洗白、走私、拍賣等等活動的聯絡人信息。前文提到,盜墓主要的利潤在後續流通環節,也就是如何將盜掘文物變成收藏文物、通過公開或地下的市場轉讓出手的過程,這一行業中真正的大魚不是直接參与盜掘者。

杜秀才、狂狐這一類大的盜墓與走私團伙頭目,其背後一定另有來頭更大指使者,隱約能看到跨國走私與銷贓集團的身影。很多被非法盜掘的文物,以低廉的價格走私出境,在境外搖身一變成為合法收藏品,再加上海關的火漆迴流境內,以令人咋舌的高價賣給最終收藏者。

吳老之所以會用民間收藏家的身份,找上杜秀才與狂狐這些人,其目的不僅僅是抓住這些盜墓團伙違法犯罪的證據,更重要的是想順藤摸瓜,找出其背後跨國走私中間人的線索,雖然也做成了很多事,但最終不幸遇害。

吳屏東老先生是一位為了理想能奉獻畢生所有的人,遊方自問是做不到的,這也是他敬重吳老的原因,。若有可能的話,他也願意完成幫助吳老完成遺志,狂狐的筆記本中說不定會有線索,所以遊方收了起來。

頹子與大光頭的手機還在,遊方想了想,將兩人手機中的各種信息都拷貝存儲到自己的手機中,然後將手機卡抽了出來銷毀,剩下的東西除了若干現金之外,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或者能表明身份的。

遊方將東西分成了兩份,一份包括羅盤、梅瓶、裝着古劍的木匣、昨夜得到的那枚玉牌、狂狐的筆記本以及自己的隨身物品,另一份是打算處理丟棄掉的遺物,裝了兩個旅行包離開房間到前台退房。

招待所的前台經理只提了一句“另外幾個人呢?”遊方隨口答道:“出去辦事了,叫我來退房拿押金。”

出門之後,遊方步行向青縣火車站走去,沿途陸續將很多東西都丟進了垃圾桶。到了火車站找到了一家託運公司,給梅瓶打了個墊泡沫的木質包裝箱,託運回北京。託運公司剛開始不願意運送易碎的大件瓷器,遊方不保價也沒說這是古董,並且特意加錢定製了很貴的專門包裝這才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