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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時間過得很快,小茶壺別出心裁地用鋼筆寫出《人力車市場調查報告》,羅柏亭接到書面報告很意外,再聽小茶壺逐條解釋,完了讚不絕口、小心翼翼地把報告收起來,答應三十天內為小茶壺先從上海運來五輛日本產人力車,只需小茶壺寫一份簡單的契約即可,慷慨地免去小茶壺應該交的至少三成的定金。

滿人唐五麟的鎏金佛像順利出手,三百五十塊銀元的賣價,令唐五麟感激不已,唐五麟非要分給小茶壺一百銀元,小茶壺內心掙扎良久,最終還是忍痛拒絕了。一向見錢眼開的小茶壺沒有喪失危機感,他懷疑佛像來歷不正,怕收下錢之後過不安穩。

既然害怕這錢扎手不敢收,還不如乾脆爽快些。結果,這份慷慨所產生的效果,遠遠超過小茶壺的預期,小茶壺想人所想、急人所急的委婉拒絕,在唐五麟眼中變成了視錢財如糞土的深重義氣和豪氣,令心眼實誠的唐五麟感動得眼珠潮紅。

今年大年三十的年夜飯在茶館舉行,這頓團圓飯比往年都要來得喜慶豐盛,妓院歇業三天,忙碌一年的易姐和珉丫頭,終於可以喘口氣,來到茶館坐鎮指揮一群小子丫頭。

麻桿帶來的小傢伙們手腳很勤快,不用吩咐就搶着做事,幾個機靈的深得易姐的喜愛。小茶壺和麻桿當起了大爺,大馬金刀地坐着喝茶擺龍門陣,要不是易姐和珉丫頭看不過眼,不時過來橫眉豎眼教訓一通,估計小茶壺和麻桿更加愜意。

年夜飯從下午四點吃到夜幕降臨還不罷休,吳三和羅德發在各自家裡拜完祖宗,胡亂扒了幾口飯便興沖沖趕過來,四兄弟把盞共飲,將熱熱鬧鬧的年夜飯推向高潮,直到酒足飯飽舌頭不利索了才結束。

十幾個小子丫頭收拾乾淨,麻桿就領着他們回城北的家,小茶壺和吳三、羅德發燃起一大盆旺旺的炭火,和易姐、珉丫頭圍坐一起,嗑瓜子聊天。

半小時後,麻桿匆匆返回,只見他頭髮衣衫撕破,臉上滿是鮮血和傷痕。小茶壺幾個大吃一驚,圍上去連問怎麼回事?麻桿掃一眼拿來手絹擦拭的易姐和珉丫頭,咧嘴笑笑說是來這兒的半路上被人搶了,爬起來之後人影都找不着,好在身上沒帶幾個錢,所以沒什麼損失,就是鼻子出血有點難受。

大年三十遭遇這麼個事情,守夜便失去了應有的樂趣,恰好對面的妓院來人說留守的陸媽媽叫易姐兩人回去,一起彈琴唱曲熱鬧熱鬧,不疑有它的易姐和珉丫頭吩咐幾句走了,剩下四兄弟關上門,回到火盆邊上坐下。

小茶壺把熱毛巾遞給麻桿,等他擦乾淨臉上的血跡,才嚴肅地問道:“怎麼回事?”

麻桿把骯髒的毛巾抓得緊緊的,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屈老大!”

眾弟兄大吃一驚,羅德發更是驚得站起來:“就是西門外那個專發死人財的屈老大?以前你不是一直跟他混嗎?”

麻桿沮喪地搖搖頭,把事情原委徐徐道來:

“前幾天屈老大派人威脅過我,問我是不是偷他東西賣給洋人了,我一咬咬定說絕對沒有,來人沒說什麼就走了。當時我心裡就發慌,但連續兩天沒事,也就不再往心裡去,可是今天......

“就在剛才,我送十幾個小傢伙回去,進家門就看到家裡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剛醒悟過來,屈老大一幫人突然圍上來,啥也不說就是一頓打,還搶走我身上僅有的幾十塊銀元,最後屈老大扔下狠話,要我三天之內把一千一百塊銀元送到他面前,再擺上十大桌酒席給幫中眾人磕頭請罪,否則不但要把我大卸八塊,十幾個小的也要斷手斷腳,不能倖免。”

“玉佩的事被發現了!”

羅德發臉色發白,嘴唇不停哆嗦。

吳三卻很硬氣,惱怒地捏緊拳頭,大聲吼道:“怕個錘子!麻隔壁的,我馬上回去求我大哥二哥,我就不信屈老大一個只會專挖人祖墳的叫花子有多狠!”

“都坐下!”

小茶壺低喝一聲,轉向垂着腦袋的麻桿:“老二,屈老大說給咱們三天時間?”

麻桿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嗯,就是到年初三為止,那天他要開堂祭鍾馗祖師爺,年年都這樣,只是今年讓我趕上這倒霉事兒。”

小茶壺考慮片刻:“這事還有誰知道?我是說,除了你們幫里那些人之外。”

麻桿抬起頭,苦思良久,回答:“估計別的幫會暫時不知道,要傳出去至少也得在年初三之後。屈老大以前很窮,專幹缺德事,沒人看得起他,其他堂子幫會都不願意和他過多來往。”

“嗯!現在他手下有多少人?”小茶壺繼續追問。

麻桿似乎感覺到小茶壺的動機,略微愣了一下,如實回答:

“幫里男女老少原有七十幾人,今年屈老大似乎運氣來了,秋天時候讓他撞到幾個古墓,挖到好些古董,但他怕惹來江湖災禍,只好悄悄跑到重慶偷偷賣掉一兩件,回來後他有了錢,投靠的人這才漸漸多起來。

“現在幫里有百餘口人,都住在紫竹林那片自己搭蓋的破房子里,屈老大一直霸着破道觀最好的兩間偏殿,為人很霸道,幫中女人只要他看上就叫進去陪睡,否則打個半死趕走。

“上個月,他又強佔了兩個剛滿十三歲的落難女娃子,幫中誰都不敢說,他手頭寬泛後收買了十幾個親信,都是沒有家人的亡命漢子。”

小茶壺聽完,緩緩站了起來,在三個弟兄緊張的注視下,來回慢慢踱步,反覆權衡後,回來坐下,眼中露出殺機:

“我們兄弟幾個能有今天,不容易啊!辛辛苦苦擔驚受怕才有點兒盼頭,決不能再活回去!再一個,過完年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不敢說頂天立地,起碼也要像個男人一樣活出個樣子來,如果這次我們怕了屈老大,別說湊不夠他要的錢,就是湊得出這筆巨款暫時保個安寧,我們的臉面也丟光了!

“錢沒了可以再賺,可心氣沒了、尊嚴沒了,才是最最要命的東西!三天之後,這事肯定會傳出去,我們四兄弟只要向屈老大這個掘墓賊跪下,今後還怎麼做人?哪裡還有臉活下去?恐怕成都城的任何一個下三濫的混混,都敢在大街上隨意煽我們耳光!”

“不!絕不!實在不行,我去殺了他!”

吳三出身袍哥人家,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聞言霍然暴起,大聲吼叫起來。

麻桿跟着站起,全身發抖,咬牙切齒沒說一句話,他臉色慘白,五官扭曲,細長的眼裡射出怨毒的精芒。

羅德發不知所措地跟着站起來,定定地望着大哥小茶壺,四人之中,他既不會打架,膽子又小,但小茶壺的一席話,卻令他熱血沸騰,給他增添了無窮的膽量和勇氣。

小茶壺見鼓舞起了大家的鬥志,長出口氣,鬆開緊握的拳頭,擺擺手示意大家坐下:

“這事不能急,得慢慢合計一下,不然最後被弄死的就是我們......麻桿,從明天起,不管你用什麼法子,要悄悄地把屈老大和幫中的情況徹底摸清楚,特別是晚上什麼時候睡覺,早上什麼時候起床,越詳細越好,時間不等人,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