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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已經三十餘日,朝野上下依然沉浸在‘不以言獲罪’之中,有急性子者更是寫洋洋數萬言,將胸中不平一一記錄,交付書坊刻書,一時間洛陽紙貴,朝臣見面,也不再說天涼好個秋,而是直言朝政弊病,只恨不得搶過皇上硃筆,把眼中所見惡疾皆除去;而普通百姓見面,也不再說,‘你吃了嗎?’而是說我昨天買了本書,專講那些當官徇私舞弊的勾當等等等等。

“不以言獲罪”雖然只有短短五個字,但在經歷了蒙元百年政治壓迫和洪武一朝近三十年的高壓管制之後,它彌顯珍貴,這五個字激了大明士人前所未有的熱情,他們渴望大明能重新回到唐宋的寬鬆政治氛圍中去,他們是那樣激動,以至於和它一起出台的其他幾條措施都被忽略了。

開放海禁被忽略固然可以理解,畢竟不住沿海,是體會不到開放海禁的重要性,但還有一條,也被絕大多數人忽略了,那就是成立臨時軍務參議堂,甚至連朱允炆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臨時軍務參議堂成立的目的,就是各個朝政部門派主事以上級別的官員參加,由兵部主導,協調對燕軍的作戰事宜,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戰時統籌委員會,或者是‘某某領導小組’,而且李維正又特意加上‘臨時’二字,表示它只是一時之需,將來條件成熟時可以廢除,再加上參加官員的級別較低,故而它的出台,根本就沒有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

或許是一種巧合,臨時軍務參議堂的辦公地址竟然就是原錦衣衛衙門所在,錦衣衛衙門已經空關了兩年多,殺人無數、惹得天怨神怒的詔獄早被拆毀,現在是一個大池塘,種滿了蓮藕,並養了魚,改名叫做蓮池,而錦衣衛庫房中的所有文件也已經在去年八月被付之一炬,錦衣衛衙門除了惹起許多人的慘痛回憶外,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而這一次在錦衣衛舊址上改掛上了臨時軍務參議堂的牌子,也就意味着,錦衣衛完全成為了一段歷史。

軍務參議堂只是一個臨時機構,除了二十幾名從各部調來的底層辦事吏目外,其他的就只有三名常任官員,皆是從兵部派來的官員,最高品階的一名官員是名郎中,但這些官員和普通吏目只負責軍務參議堂的日常運轉,他們並不參與具體的政事。

朱允炆下的聖旨中寫得很清楚,軍務參議堂由兵部主導,各部寺參與協商,也就是說具體要辦什麼事情,由兵部牒來向各部召集,如果沒有事,則不須開會,所以成立了近半個月,也就開了三次會,大多是無關癢痛的小事,各部侍郎聽完開會人的彙報後,也就隨手批了,甚至連尚書也不聞不問。

這天上午,戶部左侍郎卓敬和往常一樣來上朝了,由於皇上患病,早朝已經停了半個月了,各個重臣便直接來朝房公務,卓敬來到自己朝房剛坐下,茶也沒來得及喝一口,戶部主事翁令清便跑來稟報。

“卓大人,兵部昨天來一牒,說今日軍務參議堂要召開協商會議,關於南逃難民的安置,屬下特來向大人請示。”

卓敬喝了口茶。擺了擺手道:“這有什麼好請示的,你去開會就是了,回頭再向我稟報。”

翁令清遲疑一下便道:“可是這個協商的議題太大了一點,是南逃軍戶難民的安置,屬下擔心無權代表戶部表態。”

卓敬也覺得有些奇怪,前三次會議都是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各地要展開糧食庫存的盤查等等,今天的議題怎麼一下子變大了?他想了想便道:“要不然今天讓一個郎中去開會。”

忽然,門口傳來了葉天明的聲音,“我看還是卓大人親自去開會吧!”

葉天明走進了房間,笑了笑道:“如果卓大人事務繁忙,不方便去,那就我去。”

卓敬一怔,他聽出葉天明話裡有話,便擺擺手,讓翁令清先出去,他關上門問道:“葉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天明微微嘆了口氣道:“聖旨下達了,官衙成立了,會議也開了三次,各部寺都主動配合,也見了效果,這個軍務參議堂就算正式運轉了,皇上就算反悔想裁掉它也不可能了,李維正的手段可謂滴水不漏,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他。”

卓敬更加迷惑了,又追問道:“皇上為什麼會想到裁掉它,請大人明示。”

葉天明搖搖道:“我也不給你說明,你今天去參加會議便會明白一切,卓大人聽我的,你會有收穫。”

卓敬一頭霧水,但葉天明可不是一般人,說這話必有深意,他點點頭道:“好吧!就聽葉兄的,今天的會議我親自去參加。”

軍務參議會的時間是在上午巳時正(也就是上午九點),地點是在軍務參議堂天寶閣,也就是原來放置乙類文書的大庫房,李維正將它改名叫天寶閣,又重新布置,現在是一個殿堂寬闊的會議大廳,只放着一座特製的會議圓桌,黑漆油光錚亮,圍桌子一圈擺了二十幾把高背黃花梨寬椅,這種椅子和尚書房的椅子很像,所以來開會的主事們坐在上面心裡都頗不自在。

除了這套大圓桌椅外,周圍還有數十把椅子,儘管如此,天寶閣的大堂還是顯得太空曠了,人走在其中,會出一陣回聲。

離開會還有一刻鐘,十幾個部門的官員代表大都已經到了,代表刑部來開會的是郎中崔光清,他老遠便看見了自己的好友,兵部郎中裘海正,裘海正就是兵部派來出任軍務參議會的參政官,負責參議會的日常運轉,他本人並不參與會議,只是牒通知各部來開會,開會前看看椅子夠不夠,大家的茶杯備齊了沒有等等事情。

崔光清見到裘海正,連忙把他拉到一旁問道:“裘兄,今天怎麼會想到開軍戶難民安置會議,這不是有點大題小作了嗎?”

裘海正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上面下達的通知,我照本牒就是了。”

“我給劉侍郎說了此事,他便讓我先來開會,聽聽再說,真是讓人糊塗。”崔光清也是一頭霧水。

裘海正向他示意了旁邊的幾個官員道:“你刑部還算是好的,至少還想到了派郎中來開會,別的寺部來的依然是主事,我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妙。”

就在這裡門口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兩人回頭望去,都愣住了,只見戶部侍郎卓敬走進了大堂,在他身後還跟着上次來開會的主事翁令清,卓敬直接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陰沉着臉、一言不,翁令清不敢坐,就站在他身後,而旁邊的幾個官員都是主事,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侍郎是正三品高官,尤其卓敬在朝中資歷極深,連二品尚書都照罵不誤,而主事不過是正六品,這整整高了三級,幾個主事都嚇得不敢和他坐,都遠遠地走開了。

裘海正和崔光清對望一眼,眼睛裡都閃過震驚之色,看來真是有問題了,裘海正是今天的主導,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招呼道:“卓侍郎,您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