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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十月即飛雪啊。”

大概是因為靠近潼關,精神也越發緊張的關係,雖然耳邊寒風呼嘯,商如意還是很清楚的聽到了身後的隊伍里,有人無奈的嘆息聲,聞此言,她的眉頭也擰得更緊了一些。

今天,已經是他們行軍的第三天了。

就在三天前,十月初六,宇文淵登基的當天,他們天剛拂曉便領旨,各自率領兩萬先鋒部隊出征。誰知,就在第二天,天氣驟然變冷,而且越往北走,天氣越冷,不僅開始下雨,雨中還夾雜着碎雪,風卷着寒意吹過臉頰,如同刀割皮膚一樣生疼。

這個時候,軍中開始傳誦起一首詩來——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十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詩正是那位集賢殿正字所做,據說,只是她信手拈來,卻已經令軍中無數人讚歎,尤其是在越靠近潼關,天氣也越來越冷,雖然還沒有到胡天飛雪的地步,可“狐裘不暖錦衾薄”的寒意,讓眾人越發對這位才思敏捷,又彷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虞大人欽佩不已。

此刻,他們眼前的情形,也的確完全符合這首詩所描繪的——

道路的兩邊百草摧折,天空中,更有被風卷裹着,凌亂飛舞的細碎雪珠,等到終於落地,鋪在草尖上,如同凝結了一地的寒霜。

雖然大軍出征,也準備了冬衣,但誰也沒想到,天氣會冷得這麼快,行軍的速度減緩了不少,眾人也都叫苦不迭。

其間,還夾雜着一個帶着稚氣,但抱怨的卻和眾人大不相同的聲音——

“好餓啊。”

且不說這聲音熟不熟悉,只聽到這三個字,大家也都知道是誰在說話了。商如意回過頭去,果然看到騎馬走在身側的善童兒嘟着嘴,一手持韁,一手捂着肚子,小臉皺成了一團,還仰頭往前看去,嘴裡嘟囔着:“什麼時候才能到潼關啊?”

旁邊有人笑道;“出潼關就要打仗啦,你不怕嗎?”

善童兒噘着嘴道:“出潼關不就是為了打仗的嘛。可是,打仗也得先吃飽飯呀。”

眾人立刻笑了起來。

就在這笑聲中,一陣急風突然吹過,忽的一下把他頭上的頭巾給掀開了,露出了滿是青茬的光頭。

善童兒慘叫起來:“啊,好冷!”

他雖然已經入世,也開始蓄髮,可到底時間不長,頭頂上只蓄起了短短的一

截毛刺般的頭髮,跟小刺蝟似得,身邊的大人路過時都忍不住伸手摸一把,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頭皮還冷,所以善童兒賭氣拿了一塊布做成頭巾裹在腦袋上。

這一下頭巾被風吹走,他立刻伸手去抓,奈何年紀小,手也短,堪堪錯過,急的他哇哇亂叫。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那頭巾。

是申屠泰。

只見他一回手,將頭巾又蓋回了善童兒頭上,再揉了一把扎手的腦袋,那滿是虯髯,兇悍如虎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道:“老九,小心點。”???

善童兒立刻笑道:“謝謝七哥!”

說著,自己接過頭巾來又密密實實的包在頭上,周圍的人看着他這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商如意也笑了笑,然後回過頭去。

正好,就看到騎馬走在前面的宇文曄,似乎也聞聲側過臉來看着這一幕,只是在她剛一轉過頭去的時候,他立刻也回過頭去。

兩個人的目光,甚至都沒有交匯一下。

商如意握着韁繩,被風吹得幾乎快要失去知覺的手,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他們兩,已經三天,沒說過話了。

只除了出發的那天早上。

商如意清楚的記得,那天拂曉時分,天還沒亮,在明德門外,眾人手中的火把映照得整個天地彷彿都明滅不定,甚至有些動蕩不安的時候,她站在人群當中,看着宇文曄穿着一身不知是誰給他套上的,英武不凡的明光鎧,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那一刻,商如意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其實,兩個人只是一夜未見,卻不知為什麼,有一種好像許久未見的錯覺,她抬頭看着他的臉,似乎也有些陌生感。

然後,就聽見他問:“昨晚,休息得好嗎?”

“……”

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的火光太盛,映照得他的雙眼,彷彿都有些充血發紅。

可商如意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的錯覺,況且,真正充血發紅,布滿血絲的,應該是自己的雙眼才對。

因為前一晚,她幾乎一整夜都沒有合過眼。

但是,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的雙眼,也不想讓人擔心,畢竟——畢竟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也許除了虞明月,誰也不知道會有何等結果的太原之戰,甚至,這場本就艱難的大戰里,還會有虞明月為他們加碼。

更何況,昨晚,他是在金玉苑,陪着楚若胭……

所以,她回他:“很好。”

那一瞬間,雖然周遭人

聲鼎沸,可商如意還是感覺到,宇文曄的呼吸,彷彿在那一刻,窒了一下。

而她的呼吸,也幾乎窒住。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他彷彿輕笑了一聲,便轉身,去清點人馬了。

然後,一直到出發,上路,走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除了和宇文愆、虞明月,還有沈無崢在休息時商議接下來的作戰計劃,他都沒有再跟她說過什麼。

此刻,看着宇文曄那有些僵硬的背影,商如意只感到自己的思緒,甚至比眼前凌亂的風雪更亂。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又響起了一陣聲音,彷彿有人鬆了口氣,也有人在欣喜的歡呼,商如意立刻又抬起頭去,只見前方那幾乎被雪珠描繪出狂亂形態的寒風中,隱隱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如同卧獅一般匍匐在山嶺之間的陰影,在風雪當中屹立不倒,更顯現出無比威嚴的氣勢。

是潼關!

那個高大巍峨,雄踞在黃河邊,鎮守關中的要塞關隘,終於出現了!

一看到潼關出現在前方,隊伍里立刻響起了一陣壓抑又歡喜的呼聲,而與此同時,他們也看到城樓下,似乎已經有人在迎接他們,是一隊人馬分作兩列,手裡高舉着火把,將時近黃昏,但光線那卻堪比夜晚的天色映照得更明亮了一些。

眾人加快速度,又過了一刻,終於到了城門前。

因為大門洞開,風雪在此地更狂亂了幾分,甚至吹得那兩排火把都聚焦到了一起,只能照亮城樓下的方寸之地,但即便如此,那些人還是立刻迎上前來,對着一馬當先走到城樓下的宇文愆和宇文愆叩拜行禮。

其中,最高大的,穿着一身鎧甲的人走上前來,

率領大軍前來,於情於理,甚至在君臣之禮上,潼關守將都必須要親自出城來迎接才是。

可站在這裡的,卻只是一個副將巴英。

宇文愆問道:“褚正飛呢?”

那副將巴英立刻拱手道:“回稟漢王殿下,褚大人原本是帶着末將等在此地迎候兩位殿下的,只是剛剛,前方突然發回緊急軍報,褚大人以為兩位殿下還不會那麼快抵達,所以就臨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