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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www. 第63章 破解

谷白樺來回得太是時候了。

得知大家突然發現城裡憑空冒出來個大殺器,谷白樺也是一驚。等問明白了原來是床弩,而且關盛雲們對此一籌莫展,谷白樺一陣大笑:“你們就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私娃子土鱉!哈哈哈哈!”

眾將這個氣啊。

大明朝的概念里,中原才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繁華所在,你一個雲南煙瘴之地的蠻子,竟然嘲笑俺們是土鱉?高藤豆以為谷白樺根本沒弄明白什麼是床弩,也為了掩飾自己撒腿就跑的窘迫,便給他連比劃帶描述地詳細解釋。解釋得有些誇張,好吧,很是誇張,在他的描述里,那支射歪了的箭矛,簡直就是《封神榜》里韋陀橫掃千軍的降魔杵:所過之處,盡成齏粉!反而把得意洋洋的谷白樺鎮住了,一吐舌頭:“你私娃子講得恁般厲害,這等神物咱倒是真沒見過……”

高藤豆得意起來,回罵道:“你蠻子見過啥子?只笑別人,卻不知自己才是土鱉!”

羅詠昊猛然想起谷白樺做馬賊以前在麗江的邊軍經歷,心裡一動,揮手喚來衛士讓把箭矛取來給他看看,說道:“阿樺莫急,等下你先認一認那東西可曾見過。”

等衛士把箭矛送來,一見之下,谷白樺指着高藤豆跳將起來:“你個土鱉私娃子,日尼&瑪黑得老子清痛(騙得我好慘)!老子說啥子嘛,啥子神物恁厲害,就是個八牛弩噻!”說著話,單手拎起箭矛掂了掂,端詳一下,隨手往地上一扔,“這麼小,兩隻牛都用不到……哈哈哈鼠膽!鼠輩!哈哈哈。”

羅詠昊趕忙止住正要還嘴的高藤豆:“二位兄弟且住,說正事要緊。阿樺,你以前當真見過這東西?你當真知道怎麼破?”

別看谷白樺在關盛雲面前可以大大咧咧,但武人對讀書人的尊敬是骨子裡的,他在羅詠昊面前可不敢造次,躬身一抱拳:“軍師大人,俺知道。”

大明時,雲南麗江府管轄範圍比今天大得多,差不多大半個滇北都在其治下。麗江的眾多民族裡,納西族最為著名。這倒不是因為其人數眾多,而是因為世襲的土司知府木老爺是納西族。恰恰相反,相對其他民族,納西族的人數很少,又地處中原王朝鞭長莫及的邊陲,再加上富庶(有銅礦),因此在歷史上,每每受到周邊各民族的覬覦。所以,為了生存,一方面民風彪悍不畏死戰,另一方面,首領們腦筋也活絡得多——比如說,朱元璋遣義子沐英平定雲南時,納西首領阿甲阿得審時度勢後果斷率眾歸附,便是求生欲極強的鮮明例子。

對納西族生存威脅最大的是藏族——明清時的藏區同樣比今天大得多,今天的青海、四川、雲貴都有一部分。為了應對這種延續了幾個世紀的威脅,納西首領們往往採取兩種手段:一方面是和親,與相鄰藏區的大部落首領們結盟,送去家族中的女性和大量財富,從而獲得一段較長時間的安全保障、另一種就是血戰死磕,讓率先亮出獠牙的部落崩碎滿口牙齒。這種不計代價的血拚,自己固然死傷慘重,但一定會打到對方部落斷掉脊梁骨——隨後不久便會被其他藏族部落吞併。幾個世紀始終如此,因此雖然部族實力相對弱小,也總是能讓覬覦者忌憚。

這一任的土司木增老爺,少年時就曾率眾家將力抗犯境的鄉城土司,大獲全勝後更是一路追剿潰敵,打下了其四川木里和西藏芒康等老巢——就是在木里,他們曾遭遇到床弩的攻擊,並大破之!

為什麼川藏土司會有這種官軍才能裝備的大殺器呢?

其實,這一切都是大明的朝廷在背後搗鬼。

為了不讓世襲的土官勢力做大,最後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對朝廷構成威脅,明面上大明的地方官看起來允公允正兩不相幫,暗地裡時不時會挑唆、激化各部落之間的矛盾,周邊衛所的駐軍,則會在地方官的指使下推波助瀾:要麼協助訓練,要麼提供裝備給兩邊遞刀子——鄉城土司固然覺得少年木增好欺負,四川行都司通過鹽井衛提供的攻守器材,同樣讓其有恃無恐。

沒想到木增老爺是個硬茬,為家鄉親人而戰的納西漢子們個個悍不畏死,硬生生用人命填,終究把木里打下來,順帶着繳獲了床弩。

明知鄉城土司那個傻貨不可能自己研究出來這等大殺器,但別看木增老爺年紀輕,腦子靈光,知道說了也白說,萬一跟朝廷撕破臉對自己更要命,所以這事連提都沒提,直接把兩架完好的床弩抬回麗江自己私吞了。事後給朝廷的報告里只是字字泣血地控訴鄉城土匪如何不服教化燒殺淫掠欺負人,自己不得已自衛反擊,至於繳獲么,就是一些斷刀藤牌,朝廷如果需要,一句話,全部拿去!

朝廷當然裝聾作啞地樂見其成——不論誰把誰砍死朝廷都開心,這些許裝備的“遺失”對朝廷的長治久安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木老爺又格外器重谷白樺,就是在木府,好奇心強的谷白樺不僅親手把弄過,更是把它研究了一個透。

繳獲的兩架床弩一大一小,大的便是谷白樺口中的“八牛弩”,由兩前一後三張硬弓組成。顧名思義,巨大的絞盤需要八頭牛,也就是上百人合力才能上弦,發射出的巨型箭矛射程幾達五百米(別聽網上那些口炮自嗨什麼1500米的胡扯——拋開機械能的極限不談,稍微動一下腦子就知道:這麼遠的距離如何瞄準保證精度?巨額的打造成本,上百人揮汗如雨折騰半天就為了讓你對着看都看不見的敵人射空氣過癮玩?)、小的便是陝州城頭這種雙弓床子弩,十幾個人合力便可發射。

八牛弩幾乎無招可破,但體積大,造價不說了,城頭擺不開幾具,而且發射速度巨慢,只會用來對付最迫在眉睫的威脅,這便有機可乘。比如說,你做了四五個塔樓,豁出去其中一兩座和其中的兵士——少塞點人進去,塔樓就輕,配備同樣數量推車的輔兵,前進速度就快,城上的守軍就會認為這個威脅最大——犧牲掉這個,其他幾座差不多也就該靠上去了!放下前面的護板做通道搭在城頭,衝上去幾個人先把絞繩弓弦砍斷,少則幾個時辰多則一兩天,這個威脅暫時就不用考慮了。如果往架子上扔幾個油罐更好,這東西便就廢了。

雙弓弩的破法更容易,而且,付出的傷亡也會小的多。其實,關盛雲等人都是當兵時道聽途說過其威力,並沒有實際親身經歷過——半拉子的傢伙們最好騙,如果真的打起來,只要肯流血,要不了多久,自然也會琢磨出破解之道。

谷白樺聽木老爺講過用諸多納西漢子性命換來的破法,加上自己親手試過,當下就說出了應對之道。眾將大喜過望,籠罩在大家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谷白樺只帶了兩個步隊回來,其實就是捨不得錯過熱鬧,主攻還是高藤豆的三個營。大家按部就班地按自己的方法做攻擊準備,谷白樺的小部隊乾脆把關盛雲的破霄營替換下來,承擔起給百姓送糧的護衛工作。

然後,谷白樺便白撿了個媳婦。

連續多日擔驚受怕半飢半飽的日子,把百姓們馴化得服服帖帖,他們在關盛雲大軍的面前俯首順耳,唯唯諾諾。一開始的武裝護衛,是為了鎮壓百姓們被逼到窮途末路時可能的反抗;而現在,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更多的是向城頭守軍示威,還有羞辱:讓他們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們向自己獻上的歡呼。

送餐食的輔兵們,雖然在自己營中是最底層的存在,不僅需要時刻忍受正規編製內戰兵們呼來喝去的欺負,性命大半也會遲早送在不知哪裡的溝渠里——他們也都知道,別說關盛雲和羅軍師,哪怕自己的頂頭上司都不會對此有一絲一毫的在意,但在百姓們那裡,他們則變成了救星般的人物,享受着人們發自肺腑的感激,目光所及儘是恭維的話語和討好的笑臉。甚至有帶着小娃的百姓,私下裡強逼着教會娃娃伏地磕頭,用稚嫩的童音表達“聽俺說謝謝你”的敬意——為此,還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排在後面等着領雜糧餅的人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於是吵了起來。

不過,這種秩序只是針對關盛雲們而言——百姓內部,則是另一番景象。惡劣的環境下,即使曾經關係融洽的鄰里,也變得仇人般相互敵視的劍拔弩張,輔兵們離開後,鬥毆、搶劫稀鬆平常,甚至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命案,屍體被拋進青龍澗順流而下,阻在浮橋那裡,天一營的兵士們只得解開一隻小舟,留出一線空隙讓屍體漂進黃河。

另一個大問題是疾病肆虐。雖然每日一餐排泄物不會很多,但人口數量擺在那裡,幾萬人蜷縮在一個狹小的區域,僅僅屎尿一項,就是天大的麻煩。更要命的——排泄物污染了唯一的水源,儘管大家一直有卯初(五點)到河邊清空身體、辰後(七點)再取水的習慣,但河流的自潔能力畢竟有限,如此大規模的集中排泄物不可能在短短一個多時辰里被悉數分解,於是很多人病倒了,消化系統的疾病更進一步惡化了本就糟糕的環境,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企盼着能夠早日離開這裡。

哪怕去死。

這時,谷白樺來了。

一改往日的雜糧咸餅,今天谷白樺帶來的是熱騰騰的白面大餅,和面時還調了些豬油,撒了綠油油的蔥花,輔兵隊的擔子一掀開,彷彿能夠衝破天際把神仙們誘到凡間的香氣就在人群中瀰漫開來!

病懨懨的人群沸騰了!有些人實在按捺不住席地而坐的命令,欠起大半個身子巴望着,伸手祈求着。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挨了鞭子——羅世藩對此早有預料,特地耳提面命不厭其煩的對輔兵頭目和護衛們交代再三:必須嚴厲制止剛剛冒頭的混亂,否則,一旦局面混亂到失控,前功盡棄!

如果必要,可以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