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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附着繩梯,勞倫斯一點點爬上了黑橡木號那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熏烤過一般泛着暗沉色澤的船身,並來到了這艘船的甲板上。

剛一落地,他便彎下腰來,雙手撐着膝蓋,喘了好幾口氣才把氣息喘勻一一這讓他忍不住有些自嘲地笑着搖了搖頭。

自己真的是老了,已經到了沿着繩梯爬一段路就要停下來休息的程度,如果放在以前……

另一個腳步落地聲從身後傳來,勞倫斯收起無關的念頭,轉頭看到異常077也跟着自己爬了上來——這姿態可怖的乾屍很謹慎地站在船舷邊緣,顯得老老實實的樣子。

它,或者說他——這一路倒是真的很配合,而一個恐怖的高位異常竟然如此老實,也着實是有點古怪的一幕,但一想到這具乾屍就是自己此趟探索中唯一的「同伴」,勞倫斯便又收斂起了心中那有些古怪的感覺,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小船固定好了嗎?」他看着異常077,就像往常跟自己手下的水手交談一樣,跟這個特殊的「水手」打着交道。

「固定好了,」那乾屍立刻點頭,嗓音嘶啞低沉地說道,緊接着他又抬起頭,飛快地環視了周圍一圈,語氣中略帶猶豫,「……這上面好像沒人,船長。」

「我不瞎。」勞倫斯淡淡說道,同時目光也打量着甲板上的情況。

在踏上黑橡木號的甲板之後,周圍的詭異濃霧和陰影質感仍然存在,但並沒有進一步變濃的跡象,在漂浮的霧氣間,他依稀能夠看清船上的景象。

切都如記憶中的那樣,黑橡木號的各處設施有七八成都與白橡木號大同小異,只是呈現出了彷彿荒廢多年般的質感,欄杆上的油漆已經斑駁脫落,甲板上一些地方能看到變形翹曲,遠處的上層建築外表還能看到覆蓋著鏽蝕般的污痕。

刨除那顯得詭異的霧氣,這艘船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另一艘白橡木號一個被遺棄之後在海上漂泊了多年的、疏於維護的「版本」。

而且這艘船上正如異常077所說的那樣,看不到任何人影。

「船上沒人,那剛才繩梯是誰扔下來的?」異常077咕噥着,「而且之前您下令給這艘船打信號的時候,它還發出燈光回應來着——那時候回應信號的一一又是誰?」

「作為一個‘異常,,你的思考還挺有條理,」勞倫斯忍不住回頭看了這「水手」一眼,語氣頗為意外,「但你不覺得用‘邏輯,來思考一艘幽靈船很奇怪嗎?」

異常077聳了聳肩,不吭聲了。

但勞倫斯卻沒有給這個乾屍沉默的機會——他把這具乾屍帶到黑橡木號上可不只是為了避免這傢伙留在白橡木號上引發危險,而是要讓他多少派上點用處的。

「你的能力在這艘船上能生效嗎?」勞倫斯盯着異常077的眼睛,「你能控制這艘船嗎?」

「您想讓我‘接管,它?」異常077頓時有些驚訝。

「你不可以‘帶走,它——但我要你確認一下,你的能力在這裡能不能生

效,」勞倫斯一臉嚴肅地說道,「感知一下,這船到底是什麼狀態。」

異常077-水手,這個異常最大的能力便是對具備「船」這一概念的事物進行掌控和接管,換句話說,這個異常對「船」這一事物其實有着遠超人類理解的感知和影響能力,那麼……在「水手」眼中,這艘黑橡木號是否會呈現出某些「特殊之處」?

從這個思路出發,或許異常077能幫助自己揭開這裡的真相。

乾屍服從了命令,他站在甲板上,張開雙手,彷彿要感受霧中風向一般微微閉上了眼睛,而在他旁邊不遠處,勞倫斯卻用有些複雜的目光看着甲板上那些熟悉的事物。

黑橡木號……他現在正站在這艘船上,多少次夢回往昔,他都忘不掉這艘船上的一幕幕,多少次出航,他都偏執地抱着要尋回這艘船的念頭——可真到了這一刻,真的站在這裡,他卻不得不反覆質疑一切,質疑自己的判斷,質疑自己的感知,甚至質疑這艘船的存在。

因為黑橡木號的出現過程實在過於可疑詭異,它此刻呈現出的狀態也絕對不正常,儘管情感上不願意承認,但理智告訴他······這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他在尋找的那艘「黑橡木號」。

這只是某種失控的超凡異象製造出的……「現象」。

勞倫斯心中念頭紛雜,直到他身旁的「水手」突然睜開眼睛並發出疑惑的聲音,他亂糟糟的念頭才終於止住。

「什麼情況?」勞倫斯立刻問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水手卻錯愕地低下頭,盯着自己腳踩的甲板,「船長,我···…我感覺不到這艘船的存在……」

「什麼意思?!你感覺不到這艘船的存在?」勞倫斯瞬間瞪大了眼睛,他想過「水手」的力量可能也不足以掌控這艘詭異的幽靈船,卻沒想到對方竟直接給出了這麼個答案,「那我們現在站在哪?」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水手似乎是被勞倫斯的表情嚇了一跳,卻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們正站在這裡,它毫無疑問是存在的,但在我的感知中,它其實是不存在的,至少···…至少它不在這裡……」

勞倫斯皺了皺眉,他知道眼前這具乾屍應該沒有唬騙自己,這就是對方此刻真實的想法,只不過······這絲毫沒辦法消減他心中的疑團。

短暫沉吟之後,他吸了口氣,一隻手提着提燈,轉頭看向甲板盡頭的某個方向。

提燈散發出的柔和黃光在霧氣中飄動着,彷彿指引着一條無形的道路。

「船長,我們去哪?」

「艦橋,」勞倫斯冷靜地說道,「船長應該在艦橋上。」

話音未落,他已經向著燈光照亮的方向邁出了腳步,「水手」則在原地愣了一下才趕緊跟上,一邊略有些蹣跚地走着一邊好奇開口:「您是說····這艘船的船長?您認識這艘船的船長?」

勞倫斯腳步停頓了一瞬間,接着向前走去:「認識,十分熟悉。」

水手哦了一聲,接着又老老實實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勞倫斯已經來到了通往艦橋的大門前。

那扇紅色的金屬大門在他面前微微開啟着一條縫隙,彷彿是在邀請着他進去一般。

「你去開門。」

勞倫斯一手拿着提燈,另一隻手從腰間拔出左輪手槍,用眼神示意着身旁的乾屍上前。

「唉……好的。」

那乾屍相當人性化地嘆了口氣,上前抓住了大門的把手,也沒見他怎麼用力,便將那扇大門一把推開。

勞倫斯探頭向裡面看去。

艦橋空空蕩蕩,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稀薄的霧氣飄蕩在一張張椅子和操控設備之間,而在艦橋最前端的駕駛台上,無人操控的舵輪正微微左右搖擺着,彷彿正在微調着航向。

「這裡也沒人。」乾屍在旁邊嘀咕道。

「我沒瞎。」勞倫斯說了一句,便邁步走入艦橋。

他舉起提燈,用燈光驅散四周的昏暗,目光掃過那些顯得斑駁陳舊的設備和座椅,隨後慢慢來到了舵輪前。

船長應該站在這裡。

但這裡沒有船長的身影。

勞倫斯靜靜地站了一會,也不知是失落還是放鬆地嘆了口氣:「唉,你果然不在。」

「不,我在。」

一個略顯清冷的女聲從旁邊

傳了過來。

勞倫斯瞬間激靈一下子,連身上無法熄滅的幽幽綠焰都突然竄高了好幾寸,下一秒他便猛然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身着船長制服、微卷長發披散在腦後、看上去仍然年輕的女冒險家正站在那裡,雙手抱胸,表情平靜中帶着無奈地看着這邊。

「啊,有個女人冒出來了,」異常077驚愕地說道,緊接着便好像反應過來什麼,飛快地看了勞倫斯一眼,「船長,我需要保持安靜嗎?」

勞倫斯看了這具乾屍一眼:「沒錯,安靜。」

「是,船長。」

異常077的這一打岔雖然不合時宜,卻多多少少沖淡了剛才的尷尬僵硬氣氛,勞倫斯趁機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接着腦海中便飛快地思考着應該如何開口——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在過去的日子裡,他曾無數次與「瑪莎」交談,在一次次幻覺中,他們已經相處了許多許多年,可就在此刻,勞倫斯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卡殼了——他竟無法像往常陷入幻覺時那樣自然而然地與瑪莎相處。

而就是這瞬間的卡殼,讓他猛然間意識到一件事。

眼前的瑪莎······是一個與他的潛意識完全無關的,正在獨立行動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