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出來，長孫無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走進家門的時候剛好遇見長孫沖。
見兒子一副滿面春風的樣子，眉頭皺起想說些什麼。但考慮到他和汝南公主剛完婚沒多久，正沉浸在新婚燕爾之中，又把話給憋了回去。有什麼話還是過幾天再說吧。
他的這些心思長孫沖並不了解，見自家父親愁眉不展的樣子，關切的問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長孫無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鬼使神差的說了句：“以前我還想讓你和岳山比一比，現在想想，太為難你了。”
長孫沖一腦門的黑線，你確定你是親爹嗎？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如岳山，但你也不能這麼說吧。
但他並沒有生氣，能讓一向好強的父親如此失態必然發生了大事，於是表情嚴肅起來，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話才出口長孫無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那句話太傷人自尊了。但見長孫沖非但沒有生氣，還反過來關心自己，心下很是寬慰。
自己的兒子雖然比不過岳山，但比起大多數人已經足夠優秀了。想到這裡，他決定把世界地圖的事情告訴長孫沖。
望子成龍，知道世界地圖和不知道世界地圖，眼界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的思想被局限在大唐這一隅之地。
於是他說道：“你跟我來。”
父子倆一起來到書房，長孫無忌還特意叮囑管家親自看門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長孫沖也被他這慎重的樣子給感染了，壓低聲音道：“打人，您這是？”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千萬要穩住心態。”
“我也是見過風浪的人，不會失態的。”
“不是我看清你，實在是……算了，等你見到就知道了。”
長孫無忌拿出筆墨紙硯根據記憶畫出了在皇宮看到的那張地圖，當然不可能全畫下來，但大概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一開始長孫沖還很奇怪，自家大人這是要畫畫嗎？地圖？又不像，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唐的各種地圖他都見過，和眼前的這個都不一樣。
當長孫無忌一個個標準名字的時候，他的臉色終於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紙上那簡陋的地圖，似乎有一道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刺激的他渾身顫抖。
儘管已經有了猜測，但他依然不敢相信的問道：“大……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他的反應長孫無忌早有預料，道：“如你所想，這就是整個世界的真實模樣。”
“這幅地圖是哪……”長孫沖想問地圖哪來的，話剛出口一個人影浮現在腦海里，改口道：“是清水候所畫嗎？”
“岳山獻給聖人，今天聖人召集了群臣議事，給我們看了這幅圖。”長孫無忌苦笑道：“當時我們的模樣，比你現在好不到哪去。”
“確定過真假嗎？我實在不敢相信，大唐居然如此之小。”
“聖人說他用了十年時間來驗證，這幅地圖是真實可信的。”
“果然不愧是神仙子弟，世界如此之大，恐怕也只有神仙才能一窺全貌。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天下不過神州之大，現在才知道自己乃是井底之蛙也。”
以前長孫沖誇讚岳山他會很刺耳，但今天長孫無忌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反而感嘆的道：
“現在我終於知道聖人為什麼如此信任岳山了，也明白自己輸在了哪裡。我的目光只在大唐一隅之地，而聖人和岳山的目光在全世界。”
長孫沖其實想說，就算你知道了世界的真實模樣一樣鬥不過岳山，這無關心機謀算，純粹是你在思想境界上就不如對方。
這裡再囉嗦兩句，初唐的權貴可以分為兩個陣營。山東世家為代表的文化士族，和以軍事起家的關隴軍事貴族集團。
這裡兩個集團有合作但又相互鄙視，文化士族一直視關隴集團為沒有底蘊的暴發戶什麼的。關隴肯定很不爽，也想扳回一城。
岳山出身隴右清水縣，又娶了李麗質，被關隴軍事集團視為自己人，他開創的新學自然就被他們視為‘自己’的學問。
以前關隴出身的貴族被文化士族嘲諷暴發戶武夫什麼的，他們啞口無言。現在可以拍着胸脯理直氣壯的反駁，呸，我們有新學。
所以新學是關隴軍事集團和新興權貴必學的東西。
就算長孫無忌視岳山為最大的對手，也不會否定新學。他們兩人之間的爭鬥屬於內部爭權奪利，和生死無關。
但新學關係到關隴集團能否把家族更長久的延續下去，關係到生死問題。兩者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長孫沖作為關隴軍事集團下一輩人中的佼佼者，自然也要學習新學，而且他比一般人的研究都要深入的多。
正因為對新學研究夠深，他才更了解岳山的胸懷和抱負。
以前他研究新學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地方理解不到位，可今天見到這幅世界地圖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些困擾他的疑惑全部解開了。
原來清水候的目光在全世界。
越是了解這些，他就越覺得自己的父親在心機謀略上甚至比岳山還要強一籌，但在胸懷和眼界上始終差了一籌。
還好長孫無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否則非氣死不可。見長孫沖從世界地圖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他才繼續說道：
“過幾天聖人會再次召開會議，一起商討接下來大唐該何去何從。這一次會議非常重要，你最近哪都別去了，在家好好幫我參謀參謀。”
“喏。”長孫沖道。
……
秘密就是這樣，當你告訴第二個人的時候就已經不是秘密了，更何況李世民一次讓十幾個人看到了世界地圖。
雖然他強調不要說出去，但那些看過地圖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們也有自己信的過的人……
長孫無忌把世界地圖告訴了長孫沖，其他人也都找來了那個讓他們信任的人。一方面是想和別人傾述一下自己的驚訝之情，另一方面是多個人幫自己一起出主意。
所以知道世界地圖的人很快就多了好幾倍。
對這種局面李世民早有預料，並不生氣。
事實上在長孫無忌等人離開後他又召集了一批人入宮，都是他比較看好準備當成未來宰輔培養的人。
包括馬周、剛剛平叛歸來的岑文本、已經從嶺南任上返回京師任職的宇文節等等。
決定一個國家走向本身就需要集思廣益，不可能幾個人一拍腦門就決定了。
所以世界地圖這種東西不可能永遠保密，早晚要被天下人知道。但只要大家不主動對外宣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它都屬於高層共同的秘密。
當高層都知道真實世界的模樣後，就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紛爭，集中力量向外擴張。
……
最近幾天大臣們發現朝堂上的氛圍非常的詭異，平時為大小事爭執不斷的宰輔重臣們都變的寡言少語起來。
就連聖人把江南道一分為三，並一口氣替換了三道十幾名主要官員，他們都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爭搶那些位置。
詭異，太詭異了。
莫不是他們在醞釀什麼大計劃？所有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為大計劃的犧牲品被消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