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在天河體育館外，大雨噼里啪啦的敲擊着地面，站在體育館的門口，一股氤氳的水氣混合著泥土的清香撲面而來。
為了避開媒體的視線，經驗老道的校長帶着三人繞了一大圈到了體育館的北門，因為下雨，北廳里空無一人，只有保潔阿姨在用拖把汲乾地面。
陸源拉着林思凡的手，聽着密密麻麻的雨聲，感受着清新的空氣，還有那微微濺到手上、額頭上的小水珠，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林思凡的手很細軟，不像周君露那樣冰冷，也不像賈雨萌那樣溫暖有力，小小的，掌心厚厚軟軟，有微微沁出的汗，牽着她的手，讓人感到放鬆。
朱校長走到陸源身旁，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陸源，說道：“這是我治你這種癥狀的葯，我混在水裡面了，你喝下去吧，過上半個小時眼睛應該就能看見了。”
陸源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覺得這水好像的確隱隱約約的有一些藥味，有一點點苦，不知道是什麼葯。
接着朱校長說道：“林同學，你帶着陸源到天河體育場去看看，外面雨大，撐好傘。路上看到什麼，和陸源說一下，防止他撞到。”
林思凡點了點頭，一旁的陳潔茹卻很奇怪，她剛剛明明看到拿過來的礦泉水是新開的，根本沒有放什麼藥丸葯末進去，而且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林思凡拉着陸源到外面去，外面那麼大的雨，就算撐傘一樣會淋濕，更何況還是兩個人。
但林思凡當然不會拒絕，就因為是兩個人。
她輕輕握緊了陸源的手，另一隻手撐着傘，拉着他走進了大雨中。
豆大的雨珠落在傘面上噼啪作響，一走進大雨，冰冷的水氣就圍繞了兩人，迫使兩人朝着傘中心擠了擠。
陸源身上還穿着藏青色的隊服，胳膊裸露在外，碰到了林思凡的胳膊，只覺得很光滑，很有彈性。
“一定很白吧。”陸源腦子裡無法遏制的出現這個念頭，他記得林思凡是很白的。
林思凡領着陸源，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階，雨水從地上濺起，打濕了鞋子和襪子，原本在體育館內積攢的一些熱氣，正迅速的流失。
天河體育館是一個六邊形的建築，北門就是朝北的那一條邊，在北門的東北方向，是天河體育中心的中心建築，天河體育場，這是一座橢圓形的大型運動場，在夜晚的大雨中，它周身的燈火都閃耀着，彷彿黑海中巨大而明亮的燈塔。
“右邊，那裡是天河體育場，嗯，穿過這片樹林子，往右前方拐，就到了。”
在體育館和體育場之間，隔着一片小樹林，林間有一條小道連接着兩個場館。
領着陸源走上小道，路的兩旁有路燈，因為樹木的遮擋，這裡的雨稍微小了一些，但兩人朝外的胳膊還是濕了，皮膚上冷冰冰的。
於是他們靠得更緊了，這樣身體能更暖和一些。陸源的胳膊緊貼着林思凡的胳膊，腦子裡那個“一定很白”的念想，出現的越來越頻繁。
林思凡則接著說道：“這裡是樹林，有路燈，葉子很綠，不過地上有水坑…哎呀，小心一點，繞過去。”
林思凡領着陸源繞過了水坑，陸源問道：“這裡很亮嗎？”
林思凡搖搖頭，說道：“不是很亮，只有路燈。”
“哦，我感覺，好像有一點點光。”
林思凡一聽心頭一喜，心說難道校長的葯起效了？
這麼一想，林思凡拉着陸源的手更緊了，她領着陸源走出了樹林，來到了天河體育場邊，巨大的體育場，在雨中燈火燦爛，一場足球賽正在場內進行。
靠近體育場，即便有大雨的阻擋，依舊能聽到場內傳來的球迷的歌聲，顯然，雨水從來都不能澆滅體育迷的熱情。
“我聽到有人在唱歌。”陸源透過雨聲，聽到了那氣勢恢宏的歌聲，不知道今天進行的是什麼比賽，球迷們如此的熱情。
隨即陸源想到，在天河體育館裡，也有很多非常熱情的球迷在場邊，之前坐在板凳上的時候，他聽到了全場高喊“換陸源”的喊聲，原來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面前時天河體育場，場館周圍都是燈，好多好多燈，很亮很亮，你能看見嗎？”
陸源抬頭，腦海里想象着林思凡的描述，白天他有看到過天河體育場，現在是夜晚，大雨，雨聲在耳旁，體育場的外圍開着高瓦數的射燈，照亮了夜空。
慢慢的，陸源感覺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光點，接着好像攝像頭見見聚焦一般，眼前的一切竟清晰起來。
雨還在下，傘太小了，陸源個子又高，兩人的腿已經濕透，鞋子上都是泥巴，林思凡覺得身上有些涼，靠陸源更近了一些。
她抬頭看了看陸源，他下巴的線條好看極了，在朦朧的光中，俊秀的側臉反射出盈盈的光。只是他的眼睛有些無神，怎麼就會看不見了呢？不過，現在看不見也挺好的，就一會兒，這樣自己就能肆無忌憚的盯着他，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他還把臉轉了過來，朝向自己，他的眼睛真好看，還有鼻子，還有嘴巴，眉毛也是。
“你，真白啊。”
“啊？”
陸源突然說話了，林思凡嚇了一跳，他在說什麼白？說自己嗎？
兩個人撐着傘，在雨中對視着，這時林思凡發現，陸源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無神了，他的神采又回來了，接着他的臉上陸源熟悉的笑容，說道：“回去吧，我要去比賽了。”
林思凡忙低下了頭，她的臉有些紅，不知道剛剛自己盯着他的樣子，是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不過能看見，真的太好了，趕快回去吧。
於是，兩人便轉身往回走，林思凡依舊緊緊拉着陸源的手。
……………………
陳潔茹本想跟着兩人一起，卻被朱以達阻止了，說在這裡等就行了，讓陸源好好放鬆一下。
於是兩人便在大廳里等待，陳潔茹好奇地問道：“朱校長，你剛剛給陸源吃的什麼葯？我看，就是礦泉水吧。”
朱校長回道：“本來就是礦泉水啊，我能有什麼葯。”
“礦泉水？你…你騙陸源。”陳潔茹沒想到朱校長給陸源喝的真的只是礦泉水。
朱校長說道：“哎呀，我說陳老師，你過去好歹也是醫科大學畢業的，也在三甲醫院工作過，怎麼這點醫學見識都沒有呢？你沒有聽說過安慰劑嗎？”
陳潔茹回道：“安慰劑我當然知道，但哪能光用安慰劑治病的。”
朱校長說道：“錯！有一種病就只能用安慰劑來治療。”
“什麼？”
“癔症！”
陳潔茹在學校和醫院主攻的骨外科以及運動醫學，對神經學和心理學涉及不深，但聽校長提到癔症，她想起來上大學的時候，醫療衛生課上有老師的確提到過這種病。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卻時常有各種奇怪的癥狀表現，經常會被人認為是精神錯亂。所以剛剛陸源表現非常平靜，陳潔茹就沒往這上面想，現在回想起來，在癔症的發病癥狀中，很常見的一項就是暫時性失明。
現在校長一說，陳潔茹覺得陸源這種狀況，很可能就是癔症，而癔症治療的有效方法，就是用安慰劑進行心理暗示。可是讓林思凡領着陸源到外面走兩圈又是為什麼？
朱以達看出了陳潔茹的疑惑，說道：“陳老師啊，你的經驗還是不夠豐富啊！我讓他到外面走一走，是因為癔症性失明，多半是因為壓力過大造成的。想要恢復，就要給他減壓。球場、更衣室和醫療室里都不適合，太吵，太壓抑了，所以一定要出去走一走，聽聽自然的聲音，感受一下戶外空間的廣闊，壓力得到舒緩，自然就會恢復過來。”
陳潔茹點了點頭，說道：“校長你真是見多識廣啊，不過要是待會兒還是恢復不過來，可要把他送醫院啊。”
老朱大手一揮，說道：“放心吧！肯定會好的……哎，我先用手機叫個車，以防萬一。”
嘴上說的很樂觀，朱以達心裡卻不是很好受，因為他又回想起了上一次遇見的相似的案例，那時他還在地方的小學做校長，一個三年級的小孩有一天突然失明看不見了。
父母帶着他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用，作為校長他也幫着找了省里的專家，最後說去看心理醫生。
看完心理醫生，竟然真的就好了，朱以達後來找到了孩子的父親，問他到底是什麼回事。
沒想到這個父親哭着和校長說都怪他這個當爸的，給了孩子太多的壓力，一心想着把這個小孩培養成奧運冠軍，冬天天沒亮就逼着孩子起床去跑步，學習成績還不能拉下，最後把孩子里逼出了心理問題。
就是那一次朱以達才知道，原來孩子那麼小就會有心理問題，一個人心理有問題不僅會瘋，還會瞎。可他知道，瞎的不僅是孩子，更是他的父親。
可是陸源呢？他究竟是怎麼了？比賽的壓力有這麼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