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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典廣場上的喧鬧將會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清晨時分,隨後便是人們期盼已久的數日假期以及即將來臨的和暖季節,但對於某些位置上的人而言,假期總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得的東西——這裡面包括已經連續加班了半個月的赫蒂,也包括高文自己。

鋪着藍色天鵝絨地毯的書房內,高文正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遠方的夜色,開拓者廣場方向的天空泛着微白,那是漂浮在半空的大功率魔晶石燈矩陣照亮整個城區所釋放出的光輝,隔着遙遠的距離和厚厚的玻璃,他沒法直接聽到那廣場上的喧鬧聲音,但那喧鬧聲仍然通過桌子上的魔網終端傳入了他耳中,在略有些模糊的喧鬧背景中,維羅妮卡的聲音清晰傳來:“……從目前收集到的數據判斷,由神明的人性半身截流並主導獻祭儀式並不會對參與儀式的神官造成不良影響。”

“這是我們一開始最擔心的事情——畢竟正常情況下的獻祭儀式是將完整的神明作為‘道標’,而現在我們強行繞過了神性的部分……好在理論沒有出錯,信眾強大的祈願力量才是獻祭過程中的關鍵因素,”高文輕輕舒了口氣,“提豐和白銀方面也傳來了反饋,另外兩處試驗場的情況也符合預測,更詳細的現場數據會在幾小時後傳到理事會總部,到時候還是麻煩你了。”

“這是我的分內之事,”維羅妮卡立刻說道,緊接着她又話鋒一轉,“另外,您對豐饒聖女最後說的那些話……有什麼看法么?”

高文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因為感受到了神的喜悅,因而無條件地執行祂們的旨意,哪怕自己隱隱約約已經意識到這件事背後可能指向一個可怕的結果……因神的喜悅而行動,因神的喜悅而剋制自己的思考,因神的喜悅而壓制自己作為人類的好奇本能,從某種意義上,這位豐饒聖女可稱得上是極為虔誠的狂熱信徒了。”

“信仰的狂熱表現多種多樣,像豐饒聖女這樣的神官並不是特例,越是能夠直接聆聽神意的天選者或神選者,越是容易在信仰與情感的雙重作用下呈現出這種狀態,神學上對此甚至有個專門的名詞,將其稱作‘靈性感恩’,”維羅妮卡語氣平靜地說著,“這其實是好事,至少對我們的諸神黃昏計劃而言,像豐饒聖女這樣足夠虔誠又能確保配合的高階神職人員是必不可少的。”

“我相信你的判斷,”高文從窗外收回目光,一邊走向書桌一邊隨口說著,“信仰虔誠堅定本就是神官應有的特質,在這個基礎上能夠配合神權理事會的行動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後一年內我們還會組織一系列的獻祭儀式,豐饒三神那邊也得‘補兩次貨’,你要確保參與其中的神官們都能如那位聖女一樣穩定配合且足夠堅定。”

維羅妮卡那邊即刻傳來回應:“是,陛下,我自有把握。”

高文點了點頭,緊接着不知是想起什麼,臉上露出笑容隨口問了一句:“另外說些題外話你不介意吧?我剛才旁聽了你們的閑談,你這具身體童年時真的總令周圍人緊張么?”

這話若放在陌生人身上多少有些莽撞,但高文與維羅妮卡怎麼說也算好友,甚至算得上是知己,閑聊時問一句也不算什麼,而且主要是高文這邊也是真的好奇——他與維羅妮卡打了這幾年交道,已經適應了對方那模擬出來的人格以及其本體是個服務器陣列的事實,以至於他都忘了這位“聖女公主”其實是從出生時就被古代AI接管的,剛才聽到對方與豐饒聖女的交談,他便頓時對維羅妮卡的“童年”產生了興趣——這麼個本體是超級人工智能的公主殿下,是怎麼在人類的王宮裡從小成長的?

他這邊問題一說出來,通訊器對面明顯就有些沉默,維羅妮卡過了好幾秒鐘才開口說話:“您不會是現在才意識到我也經歷過完整的童年吧?”

高文:“……說實話,確實差點忘了這個事實。”

“……‘維羅妮卡’也是從小孩子成長起來的,作為舊安蘇王室的子嗣,我在白銀堡度過了完整的童年,而即使放在我過去數百年的觀察和遊歷記錄中,這段童年也算是一次特殊而……寶貴的經歷,”維羅妮卡/奧菲莉亞平靜地說著,“我知道您想問什麼——是的,我在那段‘童年’中的表現並不怎麼好,照料我的女僕們都覺得我是個冷靜淡漠到近乎異常的孩子,儘管外界留下的說法是‘維羅妮卡公主自小聰穎,天資驚人’,但實際上……我有許多不符合孩童身份的表現都嚇壞了身邊的人。”

高文忍不住揚了揚眉毛:“你以各種各樣的身份在人類世界遊歷了數個世紀,我還以為你已經非常擅長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了。”

“我確實擅長扮演各種角色,但……”維羅妮卡說到這略顯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接着才彷彿嘆息般說道,“我當初真的很用心想要表現的不那麼怪異,但怎麼說呢,對於一個古代人工智能而言,人類幼女真的太難演了……”

高文嘴角抖了一下,儘管沒有打開視頻傳輸,但維羅妮卡卻彷彿看到了他此刻臉上的怪異表情,好像是要解釋什麼般趕緊補充道:“這真的非常非常有難度,您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三至六歲的女童應該以怎樣的邏輯行動,我用盡算力去模擬也無法搞明白同齡孩子的思路,為什麼有時候我需要哭?為什麼有時候我需要笑?為什麼要對平平無奇的事情大呼小叫?為什麼要跟小甲蟲交朋友,還要在睡覺前跟洋娃娃交流?我實在無法理解……所以我最後只能關閉了邏輯模擬,把自己悶在房間里計算法術模型來打發時間,然後就假裝昏睡,期盼着自己這具身體能快點長大……”

高文目瞪口呆:“……你不到六歲就開始用計算法術模型的方式來打發時間?!而且還經常算到昏迷?那難怪周圍的人會被你嚇到,就連瑞貝卡,那也是從七歲往後才嘗試把房梁拆下來的……”

維羅妮卡沉默了兩秒鐘,十分人性化地感嘆一聲:“我以後再也不從小孩子開始了。”

高文聞言不禁一樂,而且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和最初認識時那種表面溫和親切實則冷漠僵硬的“人設”比起來,這位古代忤逆者首領如今的言談明顯更像人了許多,她的情緒不再完全是計算的結果,這背後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但不管怎樣,這總歸是個好的變化。

而就在他與維羅妮卡的交談告一段落的時候,一陣腳步聲突然從走廊上傳來,緊接着敲門聲和赫蒂的聲音便傳入了書房:“先祖,我可以進來么?”

高文看了一眼旁邊牆上的機械鐘,隨後結束了與維羅妮卡之間的通訊,對大門方向說道:“進來吧。。”

書房大門推開,赫蒂邁步走了進來,她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一邊來到高文的書桌前一邊說道:“先祖,與諾依人之間的常規通訊將於十分鐘後開始,依照之前定下的日程,本次通訊由您親自負責——這是您之前要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