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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川露出意外之色,動了動嘴唇到底是什麼都沒說,我的腿腳還在微微顫抖,那染血的藏袍掉落的一幕還在眼前,一想到那刺目的紅,我的心口就疼得厲害。

阿川說它很聰明,它的確很聰明,它像是知道我們在等什麼,特意把神哥的衣服叼出來給我們看,逼着我們離開,現在想想,它完全有能力在墓道里追上我們,但它似乎更想把我們趕出去。

這都是後知後覺,這怪物不知在古墓里生存了多久,肯定是有靈性的,神哥定是闖入了禁地,才會被它咬死,我們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它懶得動口,便把我們趕出來了。

事情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我一點也不想探究這座古墓更深層的秘密,阿川說得對,進去是會死的,連神哥那麼厲害的人都死了。

我大口喘息着,過往的一切都在眼前徘徊,從一開始就是我害了神哥,他本不想參與這些事的,都怪我去了喇嘛廟,都怪我沒聽從阿川的勸阻,如果我從未參與過,墨家一樣能把事情處理好,就算此生與神哥毫無交集,他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結局。

我才是罪魁禍首。

我微微哽咽着,想壓抑也壓不住,老黃十九一左一右地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但我什麼都聽不進去,安慰有用的話,死別又算什麼。

“走吧,我們現在可是水盡糧絕了,你該不會想讓所有人陪你死在這裡吧。”阿川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不中聽。

這才是現實,他們並非無情,也會悲傷,也會憤怒,但他們永遠是理智佔據上風,永遠不會做多餘的無用的事情,這一次肯陪我等那麼久,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再怎麼傷心難過也不該在這裡,人都已經死了,留在這裡也沒了意義,我悶聲點頭,就聽到耳邊老黃如釋重負的聲音,他這十幾天來也承擔了太多,這些事本與他毫無關係。

我們沿着原路返回,在經過那處沾了大片血跡的岩石時,我吃驚地發現上面的血跡竟還未乾,和我們來時看到的沒什麼區別,我疑惑了一瞬,想問又憋了回去,這些問題都沒有意義了。

我本以為解開血咒的那天會是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現實卻恰恰相反,我現在甚至有點感謝血咒,讓我認識了這麼多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認識的人,我知道出去之後他們也會離開,也可能餘生再無交集,又覺得後悔,如果結局註定分離,還不如從未相遇。

“大澤!小心點,別發獃成嗎?”

我腳下差點踩空,老黃猛地伸手拉了我一把,叫了一句。

我回過神,幾乎忘了自己是走在懸崖邊上,本就發軟的腿又一次顫抖起來,我的心思早就不在走路上了。

墨家人的行動速度比來時還快,我們很快就回到那個熟悉的岩縫裡,冰冷的空氣從前方吹來,古墓里的腐朽氣息漸漸消散,我們已經遠離它了。

我機械地走着,返程總是格外快,我又一次聽到那些活死人剮蹭過堅冰發出的窸窣聲,這一次沒有神哥,十九打了頭陣,我走在最後。

它們明顯不安分起來,後仰的脖子隨着我們的前進轉動,瞪着渾濁的眼球看着我們,它們不再高高懸掛在上方,而是調轉身體爬了下來,有幾個甚至爬到了地面上,對着走在中間的老黃他們伸出乾枯的手。

“滾!”

憋屈了一路,老黃的脾氣也不好,提qiāng就對着它們的腿關節來了一梭子,這些活死人沒有痛覺,即便膝關節被打爛了,依舊趴在地上伸出手,不停地抓撓着,發出不大卻刺耳的聲音,讓人覺得全身又麻又癢。

兩年前我們還被這些活死人嚇得半死,差點死在那個岩洞里,現在再看到它們不僅毫無畏懼,打起來也不覺得手軟,小七他們更是面不改色,有靠近的直接一劍划過,它們的膝關節就斷成一層肉皮,再也爬不起來了。

老黃走在我前面,基本不用出手,但他還是打得歡快,他還是喜歡qiāng的,他也知道這次出去,可能後半輩子都沒有摸qiāng的機會了,所以趁着最後還有活靶子,怎麼也要過足癮。

這段路很快就過去了,它們沒有追來,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我來時所感受到的凝視感也都不見了,周圍反而散發著極為沉重的死氣,這裡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墓,而我們正行走在屍骨堆里。

這段路無聊且漫長,明明只走過一次,十九卻完全沒走錯岔路,我又一次看到了沾染在拐角的那抹紅,這該是此行最後一次看到它。

這裡埋藏了太多秘密,我參與了兩年,從頭到尾,到最後知道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血咒不再是秘密,誰能想到最神秘的會是身邊的人,不管是墨家還是神哥,甚至是老黃,都藏着我不知道的東西。

結束了就不該再探究了,我心裡明白,有些事卻又真的放不下,我一路都在糾結,都在想着未來該何去何從,我一直不敢問,老黃是墨家幕僚,他以後是不是也不能和我生活在一起。

全沒有結束該有的輕鬆,我在心裡苦笑,腳下亦步亦趨地走着,頭腦里亂鬨哄的全是雜事。

我們回到那個巨大的冰洞,從另一個角度看,這隻巨大的荊棘鳥不像是長眠冰下,反而帶着振翅起飛的意味,我們的潛水裝備還都好好地放在一邊,阿川他們撿出了四個留存量最多的氧氣瓶給了我和老黃,氧氣量綽綽有餘,我們不必擔心。

我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下去,打頭陣的變成了小七,冰冷的水流漫過全身,隔着厚厚的潛水服刺進皮膚,涼得刺骨,把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都打散了。

我跟在小七身後,茫然地游着,扒着身下的岩石,冷熱交替的水流帶來冰與火的極致觸感,這裡彎彎曲曲岔路眾多,真難為小七記得住。

明知氧氣夠用,我也沒再憋氣節省,不知是不是錯覺,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短了很多,我跟着小七向上游去,抬頭就能看到窄窄的青幽幽的天色。

我們出來了。

還是那個溫泉,位置分毫不差,我們離開了兩個星期,山谷也毫無變化,十一去山壁邊取下了掛在樹枝上的睡袋,我們脫了潛水服,收起*,背着並沒有輕多少的背包往回走。

我們出來的時候應該是午後,走了有四五小時天就暗了,還沒走出溫泉地帶,好在這裡已經是邊緣,小動物雖不如外面的山谷里多,也很容易逮到,一行人餓了許久,抓了幾隻野兔匆匆烤了烤,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全然不記得是什麼味道。

他們沒急着趕路,雖然神色不變,我也能感受到他們心裡是輕鬆的,折磨了所有人兩千多年的血咒終於結束了,墨家總算彌補了過失,也的確該輕鬆。

我一夜未睡,只要合上眼,眼前就是那隻三目異獸的眼睛,現在想想,它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帶着幾分熟悉感,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僅僅是感覺而已。

我們休息了差不多六小時,提早啟程,來時還高反嚴重,回來也不覺得了,一路走走停停,總算在第二天的傍晚趕回了崗哨。

崗哨邊停着幾輛熟悉的車,其中就有老黃的那輛大路虎,我們當初被敲暈送到無名島,那輛車就再無人提起,原來一直在墨家那裡。

我們到了崗哨,就看到一個黑衣人坐在崗哨門邊的欄杆上,不認識,但一看就是來接應我們的,見我們出來,崗哨里的士兵也都跑出來了,還是那晚熟悉的幾個人。

強子遠遠地對着我們招手:“你們很快嘛,才三天就出來了。”

“三天?”

我一愣,還以為自己沒聽清,轉頭只見老黃也是一臉驚疑,我剛想開口,腰間就被人戳了一下,回頭一看是阿川。

他笑得戲謔,低聲開口:“你不會到現在都沒發現吧。”

發現?發現什麼?

我倏地一驚,瞬間明白過來,那座古墓里的時間不對,我還以為只有石棺里的時間是靜止的,但事實並非如此,好像只要在古墓中,時間就是相對靜止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也不太對,我們在外面明明走了四天,難道連外面的時間都是錯的?

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帶着餘熱的屍堆,尚未凝固的血跡,甚至是披毛犀的骨骸和那晚的雷擊怪談,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裡的時間是錯亂的。

我和老黃相視一眼,彼此眼裡都是震驚,有這些士兵看着,我強忍着沒再問,阿川他們倒是行動迅速,鑽進了兩輛車,把老黃那輛留給我們。

“都結束了,你們先跟着我們跑一段,到了前面的岔路就可以回去了,”阿川說著,又強調一遍,“回你們的客棧,這件事永遠地結束了。”

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分離了?我站在原地,只覺得不真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