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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俑不會動,這裡是絕對安靜的領域,連鼓聲都傳不進來,其實要想找到終點,人皮俑是最好的路標,它們不可能一開始就被擺放在迷宮各處,肯定是被人吸引來的。

我想着,又覺得不對勁,我想起了那個跪趴在洞里的人皮俑,它們就算活了也不會主動把身體彎曲成那種姿勢,它是一開始就被擺放在那裡的。

這裡到底有多大?到處都是迷宮一樣的通路,幾千年前究竟是怎樣的一批人製作了這些人皮俑,又把它們安置在各處?最重要的是,我看不透他們的目的,如果是為了嚇退闖入者,只要讓它們隨着鼓聲追趕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

越是摸不透的事情越恐怖,我看不懂這座浮島的用意,就算是陪葬,也用不着花費這麼多心思,似乎它本身就是為了殺戮而生,真正的地獄是無需理由的。

我們像是行走在漫長的黑夜裡,我身上的汗全都積在潛水服里透不出去,黏糊糊的很難受,偏偏空氣又濕又冷,像是一直浸泡在冷水中,現在行動又慢,身體越來越冷了。

我不斷地搓着手免得凍僵,現在也不過是三月而已,還遠不到溫暖的時候,尤其是這種潮濕的環境,似乎走着走着就會發霉。

安靜,死寂,絕望,我們行走在黑暗裡,好像永遠都走不出去,寂靜不會讓人安心,反而讓我驚惶,我沒法耐心地計時,儘管周圍沒有任何干擾。

我很煩躁,就像那次行走在無盡墓道里,但那時候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便也有了活着的感覺,現在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沒法控制自己不回頭看,十九也沒再阻攔,他偶爾會對我說些什麼,故意把口型做得誇張,但我還是不懂,只要知道他們在,就行了。

空氣越來越潮濕了,我們開始遇到大大小小的水窪,到最後變成了一個接一個的積水坑,我們沒法在陸地上行走了,岩縫之間也不再有陸地,我們半個身子都浸在水裡,只能扶着岩壁向前摸索。

越來越難走了,海水的浮力很大,走起來輕飄飄的難以踩實,腳下全是光溜溜的石頭,混雜着各種海洋生物。

時常有什麼東西“跐溜”一下從腳邊滑過,每次都嚇得我不敢亂動,尤其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我們只能一次次低頭去看,走走停停,浪費了很多時間。

總是提心弔膽的,我變得格外敏感,就算什麼都沒有也會出現幻覺,這樣走也很累,連神哥都露出了幾分不耐煩,偏偏這裡沒有可休息的地方,我們休息了兩次,都是趁着迷宮活動不頻繁的時候在岩壁上靠一會,我喝了很多水,卻什麼都吃不下。

再這樣走下去,只怕真的會瘋掉,神哥越走越慢,到最後停在了一個岔路口。

他轉過身對着十九說了什麼,還指了指兩條不同的岔路,我看不懂他的口型,只見十九在猶豫,神哥似乎不知道該向哪裡走了。

他感覺不到玉,阿青也沒有在他體內安置虻,我本就不知道他是憑藉什麼在前進,從前跟着他會很安心,這一次竟懷疑起來。

我惴惴不安,趁着他們比劃的時間靠在一旁歇歇腿腳,岩石縫隙里全是爛泥和蟲子,我也不在乎了。

他們很快就做了決定,換成了十九帶路,他帶着我們走向左邊,我忍不住向神哥指向的另一條岔路看去,裡面黑幽幽的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我感覺我們已經在這座島里轉了幾十圈,這裡四通八達,哪裡都可以連接在一起,除了早先看見的殉葬坑,又變成了毫無人為痕迹的樣子,這裡像是有無數個摺疊空間,面積遠比看起來的廣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個較大的岩洞,洞里仍有積水,齊腰深的樣子,十九把手電放低向水裡照去,我看到洞底竟是一片平坦的沙地,看不出岩石的輪廓。

我們走過那麼多地方,除了遇到海洋生物,還從未見過這麼大面積的沙地,這些沙子看上去很細,和整座島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警惕起來,十九撥動着水,層層漣漪漾開,洞里沒有任何異常,身後突然飛出來一大把亂七八糟的貝類,砸在水面上。

我嚇了一跳,回頭只見神哥正垂下手,這些貝類隨着水流輕飄飄地沉入底部,落在沙子上,還是什麼都沒有。

十九試探着踩了一下,留下一個淺淺的腳窩,這些沙子似乎被水壓得很緊實,我還以為十九會突然沉下去。

我們只是在自己嚇自己,浮島輕微的浮沉仍在,若有什麼早該被激出來了,十九整個人踩了上去,細軟的沙沒過他半隻腳背,周圍沒有一絲動靜,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們跟着他走了進去,十九還是在擔心,走得很快,他直直地向著對面偏右的一道岩縫中行去,我們越來越靠近岩洞中央,走慣了參差不齊的堅硬岩石,走在軟綿綿的沙灘上竟意外的舒適。

如果水再淺一些,倒是可以坐下休息,我暗暗想着,緊張了一路的神經反倒放鬆下來,我們順利走過,無事發生。

果然是想多了,這裡危機重重,謹慎也不是壞事,我看到前方的岩縫後竟還是岩洞,比我們經過的這個還要大,洞底也是細沙。

十九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這種路要方便舒適得多,如果整座島都是這樣就好了。

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前方的路還是這樣,十九停住了,他和神哥把周圍的岩縫都看了一遍,相對搖頭,我也舉起手電看去,只見這裡四面八方全是鋪滿了細沙的岩洞,入口又只有狹窄的岩縫,很像是一個個分隔開的房間,可惜它們分布得毫無規律,形狀大小也各不相同。

這種奇怪的地方總該有些用處吧,我有點茫然,但這裡什麼都沒有,十九和神哥走了回來,我看到神哥開口說了兩個字,但我看不懂。

十九對着他點頭,拉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裡比划了兩個字——水溫。

我一驚,下意識地就向周圍看去,我終於注意到這裡和外面最大的不同,這裡的水很溫暖,和外面的冰涼刺骨大不一樣,難怪我會覺得很舒適,原來水溫才是最大的影響,我一路提心弔膽,只想着注意危險,竟把這麼明顯的感覺忽略了。

為什麼這裡的水溫會偏高?我放下手在水裡撥了一下,我一直握着手電,手心裡很暖和,碰到水也沒覺得很涼,這裡的水溫最起碼也在二十度以上,外面最多也就十三四度。

我很想返回到最開始進入的地方感受一下,看看水溫是有過渡還是突然就產生了變化,明明剛走過,我卻已經把這種感覺忘記了,在某些不被注意的領域,大腦也會下意識地偷個懶。

所有人都停了,十九在猶豫,我趁機靠着岩壁休息了一下,其實我更想整個沒入水裡,如果能坐一坐就更好了。

我看到十九在和神哥說著什麼,如果不是看到他們說得很慢,我還以為他們能聽得見,但我能感覺出他們討論得並不愉快,周圍的氣氛很壓抑。

神哥突然伸手指了我一下,很快地說了句什麼,他很嚴肅,我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只見十九的氣勢在迅速衰退,他的身體放鬆下來,做出了妥協的樣子。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幕很怪,因為聽不見聲音,反而給了我鍛煉察言觀色的機會,我以前都不曾發現十九和神哥竟有如此多的情緒變化,他們細微的動作在我眼裡就像被放大了無數倍。

神哥又說了句什麼,原本靜立在一旁的十一猛地站直身體,他也一直在看,還看得懂,氣氛又不一樣了,我也沒了觀察的心思,總感覺他們做出了很重要的決定。

神哥卸下裝備,只拿了一把長劍就轉身向一道岩縫中走去,我抬腳就想跟上,十九卻拉住了我,我吃驚地回過頭,只見他在對着我輕輕搖頭。

“為什麼?神哥要去哪?”

我脫口而出,他們到底討論了些什麼,明明十九都做出了妥協的姿態,為什麼神哥還要走。

“怎麼回事?他要去哪?!”

眼看着神哥進了岩縫,我更急了,一把甩脫十九的手,卻又被十一拉住,他的手緊緊地鉗着我的手腕,捏得我很疼。

“鬆手!什麼意思?”

十九又一次拉住我,在我手心裡寫了個“等”字,神哥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我轉頭看他,他的眼睛卻如一汪深水。

又一次,神哥又一次單獨行動了,每次和他探險都是這樣,我本以為這一次危機重重,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他卻眼睜睜地從我面前離開了。

我發現和他們根本就講不通,他們明知道這裡有多危險,現在迷宮進入了遲緩期,卻仍在緩慢地移動着,就算神哥能感覺到我們,他也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要讓他自己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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