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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我猛地縮回手,只感覺脊背發涼,我不知在這裡暈了多久,醒來之後還折騰了那麼久,他一直都在這裡,靜靜地躺在黑暗中。

這個死人一直在我附近,而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一想起就覺得頭皮發麻,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重新摸到了他的衣服。

他的衣服已經半幹了,肯定來得比我早,但我摸不到血,難道是暈倒之後氣息太微弱,我又受了傷,皮膚不夠敏感,所以察覺不到他的氣息嗎?

一定是這樣,我安慰着自己,顫抖着手摸到了他的衣領解開,手剛伸進去,就摸到了那熟悉的潛水服特有的材料。

他到底是誰?!

他的頭髮是短的,不可能是神哥,也沒有面具,不像是十九,但很難說是不是被摔落到了別的地方,除了他們就只剩十一和阿川了,哦對,還有那些敵對的傢伙,我看過他們的屍體,穿的衣服用的裝備都和我們一樣。

我顫抖着手向他的胸膛摸去,觸手一片冰涼,我的手在他的胸口停留了很久,都沒察覺出一點心跳,他不是暈倒,而是真的死了。

我縮回了手,感覺喉嚨里非常滯澀,我沒想到自己的膽子竟如此大了,連屍體都敢去摸,我心裡完全被另一種情緒佔據,我想知道這到底是誰。

我的手又一次摸上了他的臉,他很瘦,但骨架明顯比十一大,十一的身體非常纖細,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可以排除十一了,那就只剩下十九和阿川。

我仔細回想着他們的臉,又摸了一把卻覺得誰都不像,這樣一抹黑地單靠觸覺,根本就分不清,他們的模樣早就在記憶里模糊了,越是經常看到的,越容易忽略,我記不起他們臉上有什麼獨特的特徵。

越是這樣越急,我更想知道他到底是誰了,我放棄了臉,順着肩膀去摸他的手,卻更摸不出,他的手像所有的墨家人一樣有一層薄薄的繭,還不如摸臉感受得真切。

其實我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我不想相信,十九也不胖,但身體明顯更結實,不像他這麼骨架凸出,我越來越覺得這是阿川。

阿川失蹤了那麼久,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他,他早就被貼上了死亡標籤,只是沒有親眼看到就無法確認,自己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在險象環生里活下來,他真的很有可能是阿川。

我感覺呼吸都遲滯了,怔怔地跪坐在一旁不知所措,我鼻子發酸,卻沒流淚,因為看不見,所以沒法確認,我還留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他很可能是我們的敵人。

我呆坐了很久,直到洞頂有水滴落到臉上,我突然想起了甲,抬手就去摸他的手腕,他的兩隻手腕上都是空空的,沒有甲的影子。

不是阿川!

我精神一振,又迅速頹靡下去,我忘了,棲主死後甲是會離開的,它不在也正常。

心酸的感覺又一次湧上來,一片漆黑中連希望都看不到了,我的喘息聲帶着迴音,周圍很安靜,只有極細的水流聲,迷宮活動也漸漸停止了。

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阿川,我突然不知該怎麼辦了,我想離開,又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我的眼淚到底是不爭氣地滾了出來,我沒法接受從前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他真的幫了我很多,沒有他,我早在泰興就死了。

我沒法背着他走,更不想讓他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靜靜地腐爛,我把眼淚抹掉,心如刀絞,到底是走到了這一步,他曾說過連他都可能在尋找玉的過程中死掉,誰能想到會一語成讖。

我顫抖着伸出手,想把他的衣服拉上,剛碰到衣領,突然想起墨家人是有編號的,那些敵人一定沒有,這是區別敵我最簡單的方式,我竟然沒想起來。

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像瘋了一樣拉開他的衣服摸索,很快我就摸到了衣服里的內兜,裡面有一個硬硬的東西,我一驚,迅速把它拿了出來,手下是冰冰涼涼的金屬質感,菱形的,帶着複雜的花紋。

腦袋裡像炸掉一般“嗡嗡”地響,眼淚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我的手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指尖的金屬片掉落下去,砸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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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是阿川,的確是阿川,我已經能夠確認了,我感覺胸口很憋悶,大口地喘息着,又一次伸手撿起了那個金屬片,緊緊地攥在手心裡。

這是墨家人身份的象徵,我沒法帶他走,但可以帶走這個,如果能把它帶出去,阿川也算魂歸故土了吧。

金屬片上的數字凹陷在指肚間變得炙熱,我能摸出這是“一”、“六”和一個不認識的複雜字符,說起來這個古怪的“六”還是從十一那裡見到的,他的確不是十一,而十九身上除了自己的還有千年前那個墨家先輩的,這也不是十九。

全都排除了,他只可能是阿川,我像是被一拳擊中了心臟,難受得彎下了腰,我早就猜到了,只是現在確認了。

不會再有別的可能,他一定是阿川,我突然覺得很冷,向後縮了縮,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周圍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

疑惑接踵而至,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我又一次伸手摸去,他的臉上和身體上都沒有血,我感覺很彆扭,順着他的鬢邊慢慢將手伸到腦後,還沒觸到後腦,就摸到了冰涼的早已乾涸的血塊。

我一驚,像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後腦勺凹下去一塊,像是被狠狠地撞擊過。

我又一次伸手,仔細摸去,的確,他的後腦被開了個大洞,一塊凸起的石棱插在裡面,再向下摸,就能摸到他身體背部的骨頭有斷裂,他是高空墜落摔死的。

這不對勁,我縮回了手,他掉落的地方離我是如此近,上面明明是水道,阿川不可能一直在水裡,而他只要出水就會被阿青看見,為什麼虻沒有看見他?

我疑惑起來,又突然想起十九說的話,阿川是掉到了一個看不見的領域,那裡肯定和無聲領域相通,不然十九他們不會察覺不到,現在想想,他很可能是直接掉落了兩層,摔死在這裡。

這裡的路錯綜複雜,我們肯定兜了很多圈,如此說來這裡就是當初阿川掉落的地方,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他會直接摔死,而我能僥倖存活,他摔下來的高度一定比我高得多。

看不見的地方……我全身如篩糠般顫抖起來,這裡不正是看不見的地方嗎?因為恐慌,我竟把這個忘了,想當然地以為我是被摔得失明,原來這才是看不見的真正含義,這裡是一個絕對黑暗的領域。

我幾乎一瞬間就確定了,一定是這樣,連絕對寂靜的領域都出現了,出現個絕對黑暗的地方也不稀奇,我還是想不通,也不想想,這座島本身就是違背常理的,就像那罐覆水能收的顏料。

想通這一切並不能讓我安心,阿川還是死了,強大如墨家人也一樣會死,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但那些隱藏其中的怪物一定看得見我。

希望被徹底斬斷了,我一直堅信阿川還活着,堅信我們一定能走出去,即便看到了敵人的屍體也沒動搖,但我長久以來的堅持被打碎了,事實鮮血淋漓地擺在眼前。

我的眼球又變得發澀,手裡的金屬片幾乎要刺破掌心,它被我握得很溫暖,眼前的人卻再也暖和不起來了。

我不想在這裡待了,我不怕阿川的屍體,但我怕內心的恐懼,我必須時刻行走在路上,才能不去想這些絕望的東西,阿川會死,也意味着神哥他們都會死,這座島很可能只剩下我一個活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的前行還有什麼意義?我不想再找玉了,只想出去,回到天空下,回到那艘船上,永遠不再踏入這裡一步。

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前行的路很難,回去也一樣,我沒法爬回到水道里,沒法穿過寄居怪和隱形怪的領地,就連打倒那些隨時可能復活的人皮俑都是奢望,我沒法對抗不斷移動的迷宮,說不定還會進入觸手怪的沙洞。

我回身把手上的血洗凈,把金屬片塞進衣兜,我不能留在這裡了,這裡只會讓我越來越絕望,直到自盡,我害怕自己也變成阿川那樣,冷冰冰地躺在岩洞里,被水泡爛,被迷宮碾壓,變成一具扭曲的白骨。

什麼都看不見,我也不敢站起來行走,只能戴上手套半蹲着前行,摸索着前方的障礙,我找到了氧氣瓶,它在距離背包不遠的地方,表面摔得坑坑窪窪,好歹沒碎掉,我還踢到了阿川的背包,這一次我沒再猶豫,打開他的背包就把裡面能用得上的東西都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