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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李相逢扶着布袋遲疑地走出來,朝她大動作地招了招手,嘴角只是微微上揚,眼睛裡卻漾起了好看的漣漪,好像有星星在閃,“白姑娘好久不見啊!”

她只是停在那裡,沒有做任何反應,臉色看起來不喜也不怒,用着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明明是為了掩飾與她再次照面的尷尬,為什麼這會兒卻尷尬到無地自容?

“其實也不是我要找你,是!三姐說,看你昨天在不壽廟又暈倒了,就比較擔心你頭上的傷,想着當面問問你的情況,”他保持着笑容,兩手扭捏着身上挎着的布袋,眼神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天。“所以,所以,嗯就這樣囉……”

白餌驀然直起身子,忍不住想要去觸碰他的嘴角,“李愚你的臉怎麼了?”

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往後退……

“什麼?”李相逢一臉茫然,然後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啊,沒事……”

“其實是……”見小耳姐姐一臉擔心的樣子,小荷花正想開口,卻被李相逢暗中拉住。

“其實我沒事啦,就是最近有點上火,對,上火!”李相逢雲淡風輕地敷衍了一句,暗暗瞥眼,見她莫名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忙着扯開話題,“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頭上的傷怎麼樣了?”

白餌側過身去,驀然揚起頭收了收眼眶裡不斷分泌出的東西,“我很好啊,就是早上醒來的時候,頭上受傷的地方還是會有一點痛。”

然後輕快地回了身,提起嗓子平靜地說:“其實和昨天相比,已經好很多了!你們,不用替我感到擔心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相逢點了點頭。

見他們兩個乾巴巴地站着,小荷花過去拉着他倆一起坐下。

“既然有話要和我說,”白餌問起,“為什麼,剛才在長春街見我就跑?”

“呃——”這個問題,忽然讓李相逢有些如坐針氈。

愣愣地抓着腦袋,驀然想起了昨天傍晚在不壽廟前發生的事情。

“五哥!有人找!你快出來!”小荷花在廟門外喊得石破天驚。

“誰啊!”他一臉不羈地出去了,“誰找——”

一抬頭,是昨天把白姑娘帶走的人。

一見到他,李相逢頓時便想起了臨走之時,那道幾乎要吃了他的眼神!

雖然,此時廟門外的四目相對,對方眼裡並無明顯的惡意,但來者必然不善,他他他嚇破了膽。

急忙喊小荷花去躲起來。

“請問你你你,有什麼事嗎?”

“雨花台傷她傷得還不夠么?為什麼還要故技重施?一切註定無法挽回!你和她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對方抑揚頓挫咄咄說出,他懵了,懵得徹徹底底。“雨花——台?”

“那天在廣莫閣的二樓,你自己說的話,還記得吧!”

不忍他再這般自言自語地說下去,他打斷:“大哥!你在說什麼啊,什麼雨花台什麼廣莫閣,你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接下來,就是他強行與他進行眼神的對視,直到對得他逃不開眼。

後來,就是最可怕的環節。

就在他肆無忌憚朝他做着鬼臉,以此來擺脫他的時候,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惡——”

他被一拳擊倒在地,心裡頓時暴跳如雷。

哇靠!他招誰惹誰了?救人還有錯了?

緊接着,空中傳來了他臨行前的警告。

“以後最好離她遠點!”

“神經病啊——”

……

見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白餌連忙解釋:“當然,我這麼問完全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不說也沒有關係的。”

“呃,嗯……”李相逢慫慫一笑,低下了頭。

“相逢哥哥,你不是有話要對小耳姐姐說嗎?”小荷花驀然看向他。

白餌急忙問他,“李愚,你想和我說什麼?”

“姐,我李相逢啊,我記得我昨天介紹過自己吧。”一直被叫錯名字的李相逢,表示很無奈。

“啊,對,李相逢,我記得你說過。”白餌思緒頓了頓,一臉抱歉地糾正。

然後第一次喊着他的名字問他,“那麼李相逢,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啦,”李相逢攥着兩個手心,埋着頭問:“就是,昨天看着你在不壽廟醒來後,突然抱着我哭得那麼傷心,就想問問你,當時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他試探性地瞥了她一眼,然後抬聲說:“如果你有遇到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講啊,我李相逢向來以助人為樂的!”

“是呀,小耳姐姐,相逢哥哥人很好的。如果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和我們講講吧,我和相逢哥哥都會儘力幫你的。”小荷花笑着說道。

那一刻,她的心就跟化開了似地,一種不可言說的滋味漫上心頭。

她驀然想起他不在她身邊的那段日子,想起了離別時的痛徹心扉,想起了漫長且無助的等待,還有那些摔得頭破血流後一次次的咬牙堅持。

這是他離開天字號亡奴囹圄之後,他第一次關心她,雖然他暫時忘記了她。

她知道,所有的傷痛都是值得的。

抑制住不定的情緒,她告訴他:“其實我的家不在這裡,它在千里之外的秦淮。一個月前,它被風族人侵佔了,而我的親人也一個個離我而去了。就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遇上了兩個人,一個叫將離,一個叫李愚。我們在亡奴囹圄結拜,我們一次又一次的離別與重逢,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垂危,在那裡,一起度過了最艱難最美好的時光。在我們決定逃獄的那個夜晚,我們分別說出了餘生的願望。但很不幸的是,那天晚上,囹圄里出現了一批風人,李愚為了救我們,跟風人走了。那是我和他見的最後一面。”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變得通紅,聲音也變得有幾分沙啞。“再後來,我得知他落到了一個風人手上,便與那風人做了一筆交易,只要我答應救他,他便答應我帶我去見李愚。可是我被他騙了。當我走進那個金色的籠子里時,我見到是一具無比噁心的屍體!”

“我知道那只是風人的詭計,我知道李愚沒有死,我能感受到,他就在我身邊!當我跳入那艘大船,滿是無助地沉入河底之時,我看見,他從遠處滑向了我,他說他要帶我離開這裡。當我不省人事地倒在雨花台上,滿天的炮火在我身邊炸響,我聽見,他對我的呼喚——站起來,站起來!然後我睜開了眼睛,我看見他的身影沒入了一片人海。我知道李愚沒有死,他就在我身邊!”

她淚眼盈盈地看向他,笑得動人:“有一天,我又遇見了他,我們又重逢了!李愚,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李相逢站了起來,明顯是慌了,因為他最見不得姑娘家家在他面前哭了,這會讓他感受束手無策,還有無比的尷尬。

“白姑娘,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這麼慘,你一定是我認識的人裡面最慘的一位。首先對於你的不幸,我非常的同情你,但是我真的幫不上你什麼忙,還有啊,我真的不是你說的李愚,我我,我只是李李重逢,哦不不不,我是李相逢,李相逢……”

盡他最大的努力安慰了一通,李相逢急忙拉起小荷花,只想趕緊溜。

而小荷花只是暗暗抬了抬眼神,沒有要走的意思。

快走啊——

不要——

……

白餌掩着面坐在那裡,已然哭成了淚人。不過她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沒關係,我不怪你不記得我。”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驀然看向他,“李相逢,我想告訴你,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奢求你能幫我什麼,但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不要再躲着我了。”

我天!他沒有聽錯吧!她終於把他的名字叫對了!

李相逢不可思議地站在那裡,內心開心到爆炸。然後爽快地答應了她。“好呀好呀。只要你不哭……”

她當即破涕為笑,自己擦了眼淚,心裡念着:

李愚你知道嗎,你我之間,不是相逢,而是重逢,我想,你應該叫李重逢才對。

“好了好了,白姑娘那個我還有事啊,我和三姐先走了!”

李相逢急匆匆拉起了小荷花。

聽到他突然要走的消息,她頓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怕再也見不到他似地。急忙起了身,“你們這麼快就要走嗎?”

“呃,是啊是啊,那個我們有點忙,就——”李相逢正微笑着準備脫身,卻忽然被小荷花盯着問。“相逢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他正要說不,暗地裡,手心卻被小荷花捏得生疼。只好重新提起笑容,看向眼前之人。

“什麼?”白餌佯裝疑惑,她只想再好好看看他。

“我,就是——”糾結了半天,李相逢注視着她的眼睛,到底還是以磁性的嗓音,溫聲說出:“白,白餌,我可以抱抱你嗎?”

怕她誤會,又着急解釋:“那個我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就是,我不想看你那麼傷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一刻你就當我是李愚好了,我就是想讓你開心點,對,開心點……”

哇靠!他都說了些什麼鬼?

李相逢立馬就後悔了。

她站在那裡,就像是站在春風裡,眼中的驚訝轉瞬被一股暖意代替。

他一頓抓耳撓腮,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直到她驀然上前,將他緊緊抱住,全身的血液忽然之間湧入了心頭……

風中,她笑得陶醉,滿眼柔情皆因他所致。他不知道,那種久違的溫暖可以驅散她所有的愁雲,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可以治癒她所有的傷痕,他眉眼裡的笑意,可以撫平她慌亂的心。

如果可以,她不想鬆手。

“那個,我得走了。”李相逢覺得好奇怪啊。

為什麼他的心會突然跳得這麼快?就像是要死了一樣。

臨行之前,她朝喊了一句:“李相逢!”

有那麼一瞬,他汗毛直立。他拉緊了小荷花,弱弱回了頭,“怎怎麼了?”

“謝謝你!”

其實她更想對他說:李愚,哦不,李相逢,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讓我感到絕望。

僅管,他不記得她了,但他還是會關心她,一如從前。

雖然這一刻很短暫,但這會是個很好的開始。

她可以等,等到他記起她的那一天。

李相逢微微一笑,算是與她之間的笑別。

實際上內心慌得不要不要的。

一出花亭,腿腳便飛快,直到確定已經走出了她的視線,然後攥着小荷花瘋狂亂竄,有些慌不擇路。

“三姐,你確定裡面是三十錠銀子嗎?”

“確定確定!絕對是三十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