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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人!”

她話音剛起,客棧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是錦龍客棧的段老闆。

“客棧之外清一色,當是哪位貴客降臨,原來是京都第一名捕,燕大人。”段老闆雖是半百年紀,但精神格外矍鑠。

“老闆,您來啦。”阿祥連忙去迎接。

燕北樓折返,行到段老闆面前,恭敬地作揖,“久聞段老闆大名,不曾想,今日便有幸遇上了。冒昧叨擾寶地,段老闆見諒啊。”

“聽聞了賈府之事,我便來客棧看看。”段老闆面色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燕大人要問的都問完了么?若是問完了,還請大人早些離場吧。小店小本生意,若是一直被燕大人的人就這麼堵着,怕是要被外人揣度小店不幹凈了!這流言最是可怕,搞不好,我這百年老店不日便要關門大吉囉!”

“段老闆說笑了!”燕北樓略顯拘謹,笑着說起:“當年皇上下訪梅海,住的便是段老闆這家店,寶店若是閉門了,那我燕北樓,那可真是罪過啊。”

緊接着,他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其實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那我就,不再叨擾寶店了,先行告辭。”

白餌終於鬆了口氣,正準備上樓,不曾想,那個多事的人臨行前,突然叫住了她。“白姑娘,方才你喚我,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麼嗎?”

“沒,沒有。”她硬着頭皮回了一句,然後趕緊轉身。

燕北樓嘴角銜笑,提醒了一句:“若是白姑娘想起了什麼,還請姑娘一定要及時告之啊。”

他是等着抓她嗎?

白餌停在那裡,完全不想理他,便裝出一副頭痛的樣子。“嘶——”

“燕大人放心,白姑娘若是想起了什麼,我一定會陪着她第一時間來通知您。”

說話的是殷姑娘。

“那就有勞二位了。”燕北樓抱着橫刀,拱手告辭。

黃昏的光五顏六色塗抹在天邊,錦龍客棧的輪廓漸漸模糊。

“白餌,你頭上的傷沒事吧?”

“嗯我沒事,就是偶爾會有點痛。”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關切地問着。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哪有那麼凶的眼神嘛!一副看誰誰都是殺人兇手的樣子!”嘉蘭妹子這會兒正心有餘悸着,忍不住抱怨:“他誰呀?態度那麼差!咱們的皇帝爹爹都沒他那麼橫!”

“十二歲得皇帝爹爹親封,京都第一名捕,他接手的案子從未敗績。我在京都那會兒,便是聽着他的輝煌事迹長大的,二十多年過去了,風華依舊,榮光不曾散去,是我們這代人心中不老的神話。”殷姑娘淡淡道。

“他在京都好好的,怎麼會跑來梅海?”白餌問起。

“幾年前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被調離京都,常駐在梅海。”殷姑娘撐着腦袋想了想,眼神有些獃滯。

又突然問起:“對了,阿祥,上午不是聽你說,你跟段老闆請了下午的假,要和賈府的小採薇約會嗎?你怎麼又回客棧了?”

幾個人齊齊看向他,阿祥低下了頭,緊了緊唇角,說:“我一早便在和她約定好的地方等她,但一直沒等到人,可能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吧。”

嘉蘭妹子一旁不禁感嘆:“哎,賈玉環的婚事好不容易有了着落,如今她弟弟賈錦鳳卻突然被人謀殺了,估計,賈玉環的婚事也要延期了吧!哎,這回,賈府又有的鬧騰囉!”

“我想問,這個賈府的賈錦鳳——他,是誰?”白餌一臉困惑都看了看他們三個人,難道就她一個人不知道賈錦鳳這個人?

嘉蘭漫不經心地說起:“我了解的也不多,反正我只關注賈玉環這號人物!自從我半年前來到梅海,我就發現這梅海城的奇聞樂事層出不窮,怎麼聽都聽不完。要說這梅海城大宅門數不勝數的秘腥之中,唯獨賈府賈玉環的笑聞次次聽得我欲罷不能,今天從某某城請來了個美容聖手,明天又傳出她想男人想瘋了最後急病亂投醫跟自家家丁搞上了,哎,等了大半年,這個姑奶奶終於要嫁人囉!可誰想,這賈府又出事了!”

要說起這賈府的事,自然是阿祥最有發言權,畢竟自家的小情人就在賈府當差,什麼獨家秘腥會不知道?

“作為梅海最為興盛的三大宅門之一,這賈府的秘腥的確是最豐富的……”

三個姑娘齊刷刷圍到阿祥身邊,誰都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話說這賈員外賈英明,年少之時娶有兩房夫人,正妻姓氏不詳,小妾刁氏,也就是現在的賈府的管家夫人刁大夫人,”

“等等,身為正妻,怎麼還姓氏不詳了?”有人打斷道。

“哎呀,你別急嘛,聽我慢慢說,我後面會解釋啊。”

氣氛瞬間就安靜了,此時此刻的阿祥感到了一絲難得的威風。“這賈府,家有萬擔糧前倉對後倉,可命運卻和他開了玩笑,兩房妻妾過門十多年,卻無遲遲沒有子嗣。後來啊,這個賈英明便花了重金請當時梅海的一個神算子沈國良替他算了一卦,神算子預測,他三十歲之時定能喜得貴子。你還別說!這個神算子還真算準了!”

“第二年,賈英明剛剛過完三十歲壽辰,兩房夫人便同時傳出有喜了!三十歲得子本是天下稀罕事,兩房夫人同日產子、同生一對龍鳳胎,更是一樁奇聞!本以為萬貫家財後繼無人,如今卻喜獲兩對龍鳳胎,這可把賈英明高興壞了!”

“正妻這邊喚作,公子賈錦龍,小姐賈玉昭;小妾那便喚作,公子賈錦鳳,小姐賈玉環。雙喜臨門,當然要大擺宴席囉!這宴席之首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神算子沈國良,這一家子又跪又拜,簡直就是把他當活菩薩供着!”

“可是呀,悲劇就從這裡開始了。神算子沈國良當時啊喝了盡興,嘴裡啊還唱起來神仙歌,旁人都說那是神仙附體了。這個時候,這個神算子硬是拉着賈英明說要給這兩房的龍鳳胎算上一卦,賈英明聽了自然願意至極呀,趕忙喚兩房夫人抱來兩對龍鳳胎。”

“但是這個正妻覺得給這麼小的孩子算卦影響不好,便不同意。賈英明便說她過於呆板,與此同時呢,這個小妾刁氏已經心花怒放地將兩個孩子送到了神算子手中。這個正妻不想敗興,就只能妥協。”

“這卦象一出,可謂是震驚四座。一處喜從天降,一處飛來橫禍!小妾的這對龍鳳胎,是命定的文曲星和紫微星,公子他日能得中頭名狀元,小姐能嫁如意郎君,一生大福大壽。可正妻這對龍鳳胎呢,是天煞星和地煞星臨門,會給賈府帶來滅門之災!”

“賈英明一聽驚慌失措亦難捨骨肉,最後賈太太出面,勢要將天煞星地煞星驅逐出門,賈英明到底是不舍正妻,難下決斷。不料,一月之後,這賈老太太便一命歸了天。人人都說是天煞星和地煞星開始作亂了。承受不住壓力,賈英明最終做出了決定,要將錦龍、玉昭送出門去。可這個正妻誓死不讓,便自寫休書換下一對苦命嬰兒。”

“後來這個正妻的名字便在賈府的族譜上被除了名,世間再無音訊,說是含恨而終了。賈府這邊,一出寵妾滅妻的笑聞就此上演。”

“雖然這個正妻做了犧牲,但在正妻出府不久後,小女兒玉昭被人秘密送出府賣給了人販子,有說賣與人做妓的,有說被人殺害的,說法不定。而這小公子錦龍則被安排在了賈府後山的書房,十八年不得入府半步。”

“而那對命定的福星則養在金山銀山之中。不曾想,十八年後命定的天煞星賈錦龍一朝蟾宮折桂,而命定的文曲星卻日日夜夜流連於花街柳巷。賈錦龍這回本該揚眉吐氣,向世人揭破可笑的命運,不曾想,卻在歸家祭祖的途中病死了。”

“當年的事早就沒多少人記得了,人們只記得富甲一方的賈府因賈玉環和賈錦鳳兩姐弟醜聞滿天飛,讓人日日夜夜啼笑皆非。賈玉環越長越丑水桶腰鵝蛋臉,還不及我家小採薇好看呢,媒婆門檻都踏破了,愣是沒有人敢娶,這不二十歲了還是閨閣女子。”

“而這個賈錦鳳三房五房妻妾成群,還天天在外面偷腥,天天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賭場送。依我看啊,這個賈錦鳳死得一點也不奇怪!在外面偷腥賭錢慣了,情債賭債纏身,難免有債主仇家找上門暗地裡把他解決掉!”

阿祥說著說著,一個人笑出了聲。

“呼嚕呼嚕……”不知不覺中,嘉蘭妹子趴着睡著了。

“果然很啼笑皆非!”殷姑娘聽完後,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我先送嘉蘭回房休息了。”

“哦。”阿祥完全沒想到自己講完會是這個效果,真沒想到這麼大的一個秘腥還不夠他們扒,可能現在的人,就只喜歡聽些稀奇古怪、能夠讓人笑到地上去的秘腥吧!“唉——”

一轉眼,就剩兩個人了。

阿祥抬抬眼,看了看發獃的白餌,好奇地問:“白姑娘,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人生下來,是否真地有既定的命運,人活着,到底該不該信命。”白餌撐着下巴,眼巴巴地想着。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她的心裡明明有很明確的答案。

“亦或者說,我們該不該去相信那些靠占卜窺探而來的命數,該不該去相信傳說,他們玄之又玄,那麼不真切,可有時候,傳說與真相遙相呼應,化作事實赤裸裸地擺在我們面前,讓人深信不疑。”

阿祥歪着腦袋,一副回憶從前的樣子。

“我記得,我阿爺小時候和我說過一句話,命數這種東西,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你信它,它就真實存在,你不信它,它就不存在。總之,一句話,信不信由你。”

白餌沒再說話,只是將隱隱作痛的腦袋繾綣在手臂一邊。

後來,圍桌就只剩了她一人,梅海城華燈初上,繁弦急管與火樹銀花一起到來。

始終有一個問題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該去相信傳說,還是去相信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