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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之下,宮門之外,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迎風而立,大風將她的衣袂捲起,烏黑如瀑的青絲斜在腰間隨風飄零。

女子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死死地盯着身前緊鎖的重巘門,那是通入皇宮內部最後一道要塞。

城門上一抹金色的陽光與她目光中的冰冷持續對峙着。

此時,她身後的婢子已然沒有了耐心,驟然上前,厲聲:“瞎了你們的狗眼不成!長綉郡主在此,還不速開宮門!”

城門下,身罩鎧甲手持利器的武士,面若冰山:“若非君主召見,郡主不得擅自入宮!”

“郡主要去萬壽宮!”

“今日並非是郡主入宮拜見的日子!此時入宮,得有太皇太后的口諭才行!”

武士的聲音,如沉重的悶雷。

她堂堂一國公主,回自己家,竟也要向他人稟報,經他人點頭?

“你們這群狗賊,簡直欺人太甚!”

婢子忍無可忍,決定闖宮!

始終一言不發的素衣女子,耳邊驀然聽見守門的士兵齊刷刷揮起的利刃聲,那雙不知是從何時閉起的鳳眸,漠然睜開,將那道冒進的身影,一手攔下。

“郡主!”

婢子回過頭,認真地看着那雙逐漸失去光亮的眸子,最後等來的,竟是一句——

“回去吧!”

“郡主!!!”

緊接着,素衣女子一騎絕塵,婢子旋即躍馬而上,相隨而去……

確定那道身影一去不返,那武士沉沉的目光才落下,收了兵器躬身遠送着:“恭送郡主!”

此時,一路從萬壽宮出來的廑王,剛剛到達城門下,眾士兵紛紛行禮。

黎桑非靖直出宮門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緊鎖着眉頭,目光遲疑地掃過身旁的幾個士兵。

顯然,他已經注意到方才他們手上收刀的動作。

“方才,這裡可是發生了什麼?”他驀然問。

領頭的武士抱着刀面不改色:“回廑王殿下!長綉郡主來過!”

一聽,黎桑非靖眉毛一皺, 眸中登時跳過一絲驚訝,他下意識往宮門外的宮道上掃了一眼,心中暗忖時日,眼神忽然移向了武士手中的兵刃……

良久,武士目光一跳,想來他已經知道了方才這裡發生了什麼。

而此時的黎桑非靖眉鋒壓得更緊,一雙怒目早已將那武士盯死!

積威之下,武士卻是神情冷峻、雷打不動,絲毫沒有被什麼威脅和震懾到!

一場無聲對峙之後,黎桑非靖雙袖驟然凌空一回卷,朝那武士冷哼一聲罷,遂憤然出了重巘門!

廑王府的馬車一路駛向聚龍城城門口。

黎桑非靖靜坐在車中,雙目閉着:“近日,離園那邊可有發生什麼?”

坐在一旁的宗憲眼中頓時露着一絲驚訝。

兩年前,殿下離京之前,他便命自己暗中關注離園動態,自那以後,便再也沒問起此事。

而這兩年,離園風平浪靜,他也沒什麼好稟報的,方才殿下主動詢問起此事,還是兩年來頭一遭。

他回道:“離園素來平靜,近日,並未有何異樣。”

“本王是問,郡主怎麼樣了?”黎桑非靖睜了睜眼,驀然看向他。

面對突然之間偷轉的概念,宗憲一下子遲疑住了,“郡主?郡主她……”

真沒想到,那個向來反應快的人,也有慢的時候!

“罷了罷了……”黎桑非靖顯然沒了耐心,眼神從宗憲臉上移開。

見此,宗憲窘着一張臉,甚是無語,無奈抿了抿嘴角,煞有介事地看了眼窗外。

須臾,又轉回去欣然建議:“殿下要不自己去離園看看?”

“不必,”黎桑非靖雙目早已閉起,馬車搖晃着,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未因此改變,“回廑王府。”

聽着那驀然陷入低沉的語氣,宗憲抱着刀靠在馬車一隅,眼中若有所思,這一路上也沒再開口……

重掩的宮門將城外的喧囂一一鎖住,萬壽宮中的落花掃了又落,落了又掃,滿園的“沙沙”輕響。

安福殿中,太皇太后看着元禮說:“雖然暫時牽制了靖兒,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此番回京,總有一天要踏入朝堂的。”

“民間那股暗流洶湧得厲害,兒皇沒少為此失眠,廑王這邊若是再搞出些名堂來,兒皇兩頭對付着,更別想睡個好覺了!”漠滄無痕已經靠在了榻背上,一隻手肘支着桌子,捏了捏額頭:“能緩一時便緩一時吧!”

見到他那副驟然憂思神傷的樣子,太皇太后不放心道:“哪能憂慮成這樣啊?比起舊歲,如今朝中的局勢已是一片大好,這都是這兩年,無論是各部官員的任用,還是對他們的賞罰,皆是你三思而後定的結果。靖兒他只不過才剛剛回來,他若真想動什麼心思,哪有那麼容易?不至於這麼快便愁着一張臉吧,元禮啊?”

若真只是剛剛回來便好了……

漠滄無痕不語,只是衝著為他擔心的太皇太后笑了一笑,有些無力。

太皇太后嘴角一抿,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她心中仍有諸多不放心,但這種不放心,不僅是來自面前的元禮,更多還是靖兒。

見他此時正杵着發獃,便將桌上的糕點給到他手裡,同時試着勸慰:“靖兒當初年輕氣盛,的確做了很多錯事,釀成了許多大禍,亦為此付出了眾叛親離的代價。不過,這次哀家見到他,哀家感受得到,他和以前不一樣了。哀家相信,經過這兩年在外頭的歷練,他的心氣定然沉澱了不少!”

雖然這般勸着,但眼底還是掩不住諸多的不確定,“至於沉澱了何種程度,仍是未可知的……總歸,人都是慢慢成長的。你母親遠赴漠滄和親之時,靖兒還未出世呢,你們雖是差不多的年紀,但彼此從小所承受的東西卻有着鴻泥之別,他經歷的,遠遠比你少得多!哀家也相信,有很多事,他日後會慢慢明白的。元禮大可不必太為此操心,哀家身為他的皇姑祖母,絕不會放任不管的。”

聽皇祖母說完,漠滄無痕發現她的面色竟變得沉重起來,他忙把口中的那口糕點咽下,道:“皇祖母的心思,兒皇自然懂。”

說著,手中的半塊糕點還沒來得及放下,便主動斟了一盞茶,敬到皇祖母的面前,臉上很有笑容。

太皇太后看了看面前獻過來的茶盞,猶豫了兩下才接,她不樂意地笑了笑:“哀家的心思你若是真懂,便不會一得了廑王入宮的消息,便急匆匆地往這萬壽宮趕了。”

她抱着茶盞,似笑非笑的眼神,朝候在殿門外的溫煮水看了一眼,繼而又低頭笑笑,飲下這盞茶之前,又淡淡說了一句,“你還不夠信任哀家……”

漠滄無痕心虛的眼神先是隨之看了看殿門外,這會兒又忙不迭看向了身邊的皇祖母,眉眼裡正堆滿了解釋。

但,似乎從他把茶遞過去那會兒開始,他與那道和藹的目光,便再沒了交集……

“皇祖母……”他仍舊兀自擠出了一個笑容:“您誤會兒皇了,兒皇下了早朝後,便同溫公公說了,要到您這來一趟,不曾想,剛至安福殿前,便聽說廑王也在這……”

“哦?”聽着那突然討巧的語調,太皇太后這才看了他一眼,擱着茶盞道:“那還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