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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樹並沒有將他那一巴掌放在心上,倒是將籠子里那隻小畜生放在了眼裡。

毛茸茸,雪團一樣的白,蜷縮在籠子一角,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翹起來,在脊背上散開了花。

而它的五官則無處不透露着輕盈與纖細,滲透了靈氣,令人一見,便想起嫵媚妖嬈的少女。

她突然就想起,夜放那日里偷偷描畫的那幅畫,那個伏在案上嘴角邊帶着雞毛的狐狸。

小傢伙好像跟她有心靈感應一般,忽然抬起臉,可憐兮兮地望向她,一雙狹長的眼睛裡竟然積蓄了瀲灧的水光。

她抬手指指那隻雪狐,吩咐韓小賤:“買下它。”

韓小賤一口應承下來:“直接剝皮么?旁邊就有熟皮子的作坊。”

花千樹一聲輕哼:“養着。”

“養着?”韓小賤明顯一怔,但是立即就見風使舵:“夫人您真善心,小人聽說啊,這雪狐都是有靈性的,月色好的夜裡,它喜歡將人的頭蓋骨頂在頭上,搖身一變就能變作一個特別美麗的少女,然後輕而易舉地迷惑獵人,偷取獵人手裡的獵物來吃。”

那豈不跟謝娉婷一樣了?

花千樹心裡暗自嘀咕,又吩咐了一句:“你抱着。”

韓小賤顛兒顛兒地就去了,與那老闆討價還價半天,方才交了銀子,打開籠門,小心翼翼地將那隻狐狸掏出來,抱在懷裡,獻寶一般跑到花千樹跟前。

這往跟前一湊,花千樹忍不住就捂住了鼻子。

騷,是真的騷。

看起來一塵不染,潔白無瑕,怎麼就這麼難聞呢?

她立即就後退了一步:“回去了先給它洗個澡,然後再給我送過去。”

韓小賤又是一口應承下:“夫人還想買什麼不?這裡我是最熟悉不過了。就這小傢伙我直接砍下一半的銀子,那老闆說他虧大了。我還不知道么?這旁邊的集市上,這點銀子都夠買兩個黃花閨女了。您說這世道,這畜生比人都值錢。”

花千樹不過是略一沉吟:“我們去前面看看。”

“前面啊,跟這邊兒可就截然不同了。這邊代表的那是上京的繁華,那邊可就是人家煉獄。夫人您這樣心善,去了那邊可就走不動路了。”

這話倒是令花千樹想起在浮生閣里替鳳九歌贖身時候的場景了。

她以前也見過頭上插着草標,買兒賣女的凄慘景象。記得那是有一年旱災之後又遭遇了蝗災,莊稼顆粒無收,所以上京湧進來大批的難民,實在走投無路了就買兒賣女。

那一年,也是人命最不值錢的一年。

她還是不知人家疾苦的大家小姐,差點都會像晉惠帝司馬衷那般,問出那句白痴的問題:沒有飯吃,為什麼不吃肉粥呢?

如今自己嘗試過了人家疾苦,心境自然也就不同。

她不過是笑笑,便當先向著集市一角走過去,韓小賤抱着那隻雪狐緊隨其後,還在滔滔不絕地向著花千樹解釋。

“看見那個人牙子了不?穿灰長衫的那個,眼珠子一個勁兒地向著女孩子滴溜溜地轉,那是專門跟鴇娘們勾搭着傷天害理的。”

“這個面黃肌瘦的老男人,最他媽不是人了,好吃懶做,婆娘好不容易含辛茹苦地將三個女娃子拉扯大,被他偷着拉到集市上賣了換酒吃了。婆娘一口氣沒上來蹬了腿,他這老了無依無靠的,轉頭當了人牙子。前一陣子,那兩個人跑來買小孩兒,他可沒少悶不吭聲地發財,跟那兩人混得老熟了,簡直作孽了啊。”

......

花千樹猛然打斷了他的話音:“你與他可相熟?”

韓小賤憤憤地唾了一口:“誰與這種人結交?不過是恰好以前一個屯子里的,見面連個招呼都懶得打。”

花千樹略一思忖:“你去跟他打聽打聽,可有那兩個買孩子的人的線索?”

韓小賤雖然話多,但是人卻挺機靈,也不多問,直接就朝着那個人牙子走了過去。

兩人嘁嘁喳喳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花千樹身後有一個賣孩子的婦人,與旁邊的婆子三言兩語地達成了成交,用孩子換了一袋高粱米。

婆子去拽婦人懷裡的小女孩,小女孩膽怯地向著身後躲藏,哭着喊着不走。

婦人悶着頭地哭,也滿是依依不捨。

那婆子就變得不耐煩:“若是捨不得就不要到集市上來賣,這裡人多着呢,我手裡有糧食,也不差你這一家。”

婦人又慌忙轉過身來央求,狠着心把懷裡的孩子往婆子跟前推。

孩子也就是八九歲,面黃肌瘦,瘦得好像蘆柴棒一般,抱着婦人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花千樹心裡就有些不忍,上前兩步:“這個孩子我買下了。”

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婦人:“帶着孩子回家吧。”

婆子兇狠地瞪了花千樹一眼,嘀咕着罵了一句多事兒。

婦人則千恩萬謝。

旁邊的人一看這個情景,“呼啦”一聲就把花千樹給圍上了,將自己跟前插着草標的孩子往花千樹這裡爭先恐後地推。

“貴人,您看看我家這孩子,已經十三了,什麼都會做。”

“這位夫人行行好,您買下我家這個娃吧,我們一家實在揭不開鍋了,都快要餓死了。”

孩子們沒有見過這個架勢,猛然間被嚇哭了好幾個,一時間婦人喊,孩子叫,熱鬧了大半個集市。

花千樹望着跟前這些衣衫襤褸的窮苦百姓,一時間手足無措。

韓小賤急急忙忙地趕過來,轟趕圍攏上來的百姓:“不買,不買,都起來起來!”

背着身一面護着懷裡的雪狐,一面使勁地用胳膊肘推擋着人牆:“夫人快走啊!”

花千樹愣了愣,然後方才反應過來,幾乎是逃之夭夭。

離開了集市,她心裡一時間有點不是滋味。

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

這骨肉分離的生離死別最是令人心生感觸。

這錦繡繁華的上京城背後,竟然是這樣千瘡百孔的頹敗與凄涼嗎?以至於百姓們不得不賣兒賣女,以求全家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