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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何故遁走?那頭大蟲不傷人的。”

侯君集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膀大腰圓頂住大門,若無其事地從懷中摸出一包果脯,細細品味間,嬉笑地看着滿頭大汗的李君羨在院內四處尋覓遁走之地,好不歡暢。

一般宅院的臨牆最多只有一人高,而李衛公府因為養了大蟲,臨牆加高堪比城牆,任由李君羨如何攀爬,也難逃出去。

而身後假山之中的吊睛斑斕大蟲,正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還特么是真的虎視眈眈。

猶記上次看到老虎,還是七八歲時,與父母去動物園遊逛,不知道哪個遊客惹怒了一項溫順的祖宗,那傢伙一聲嘶吼,震天動地,嚇得他當場淚花翻湧,動物園管理員都不敢上前喝止。

眼前的斑斕大蟲看起來確實溫順,像只肥碩的大貓,可它前爪一抻,身上的膘肉顫顫,李君羨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

“衛公究竟想要如何?”貼牆緩緩移動,李君羨呼喚着正悠然自得的侯君集。

但聽門前傳來迴音:“師父知五郎英勇矯健,想要一試五郎身手唄!”

正說時,大蟲忽然搖頭晃腦,張開血盆大口,打了一個哈欠,緩緩向臨牆這邊行來,李君羨想要移步,腿腳卻像是綁了千斤之物,任他如何掙扎,也移動不了半步,額頭凝聚的汗珠,煞時如泉涌般跌落衣衫。

“君集兄忘了你我約定了嗎?”捂住幾乎跳出來的心臟,李君羨呼救道。

“師命難違啊,五郎!”

侯君集說時,漫步大蟲身前,像是撫摸自家花貓一般,撫摸着大蟲的額頂,時不時還逗弄大蟲鋒利的犬齒,憨憨笑道:“看!不傷人吧!”

“它認識君集兄,又不認識我!”

任由李君羨如何央求,侯君集只管與大蟲玩耍,自話自語:“我確實不通文墨,還強要面子,需五郎助力,然而師父一句話,我連赴聖人之宴的機會都無有。而且師父也交代了,只要五郎能安然無恙走進正廳,即算是過關,五郎何故如此害怕?”

言罷,起身躍進迴廊,向正廳行去,獨留一人一虎,四目相對。

李君羨想要再喚搭救,生怕驚了眼前肥碩的祖宗,側目看向大門,侯君集早已加上了三道門杠,有他取下門杠的時間,身體不知道被大蟲撕成幾片了。

心念此處,手心汗水不由滴答在帶來的禮物上,其中有縈娘拖他帶給李靖妻子的果脯。稟了一口氣,鎮定心神,李君羨緩緩撕開油紙,取出一塊果脯,學着幼時在動物園投遞給老虎食物一般,扔向正在神遊的大蟲,卻不想手軟,只扔了一半距離,大蟲見有食物,四爪只向前兩步,鼻子便嗅到了果脯前,李君羨卻是當即心懸一處。

這傢伙倒是不像李君羨從小挑食,一口一個,吃完還巴巴地望着李君羨手中的油紙,儼然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大黃狗。

只是這黃狗太過壯碩,若站起來,能高過李君羨一兩頭。無奈,李君羨一邊貼牆向內而行,一邊投食,希冀大蟲吃飽了,別再惦記自己……

終於繞進迴廊,花草繽紛環繞的正廳就在不遠處,依稀可見兩個黑影正在向這邊眺望,欣喜中,李君羨不由暗罵了一句縈娘,為何只給夫人帶了這麼點果脯?多帶幾包,又累不掉我幾斤肉。

看着手中最後一顆果脯,大蟲也稟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痴痴地乞求着,時不時用它令人聞風喪膽的舌頭,舔舔意猶未盡的犬齒。

我可是靠臉吃飯的,千萬別舔我臉!

心念間,李君羨抬手將最後一顆果脯湊近大蟲。

當然,是他自我意識中的湊近,實際距離起碼還有三兩米之遠。

隨手搖擺,吸引了大蟲的目光,趁其逼近時,李君羨猛然將果脯拋向遠處的假山,頭也不回地向正廳奔去。

卻見那大蟲向假山遙望片刻,眼珠子又看向撒歡的李君羨,果然,腦袋大了一點,比狗聰敏許多,只兩個翻騰跳躍,已是與李君羨同處一亭之內。

“它是狗,它是狗,它只是條狗!”李君羨心中默念着,“只要我不跑,不露怯,它就不追,慢慢悠悠就到正廳了。”

正當一人一虎,相安無事,齊頭並進,向正廳緩緩移動時,院內傳來濁而喧喧的樂曲之聲,隨着樂曲的吹奏,漸而悲凄,漸而哀婉,隱隱有一種神秘湧進李君羨心頭,讓人追而不及,思而優之,念念不忘。

正是小時候在校門前,被一老頭忽悠五十塊錢,買來的古樂器,塤!發出的聲音。

那大蟲似乎跟隨李衛公已久,通了靈性,聞聽塤聲,卧在迴廊,聆聽這與自然融為一體,渾而不發,綿綿不絕之音。

好機會!

早一步回過神來的李君羨趁大蟲神遊之際,腳下暗自用勁,向後退了幾步,確認其無有異動,一轉身,敞開手腳,用盡平生之力,追逐塤聲向正廳奔去。

“五郎好樣的!”

侯君集說時,欣喜邁步前來迎接。卻見他身旁雙鬢花甲,面色幽暗,枯瘦的老者手指變換,口下的塤聲斗然大變,竟發出鏗鳴之音,恍如千軍萬馬嘶吼奔騰而出,侯君集當即退步,站在老者身旁,一動也不敢動。

不等李君羨反應這大喜大悲的一幕,身後一聲虎嘯,震天撼地,頓時耳鳴充斥腦海,他也想學侯君集一般站在老者旁,而那大蟲卻是張開血口直奔他猛撲而來。

“不是到了正廳,就算過關嗎?”李君羨一個翻身,順着正廳周圍擺放的花草木架,爬上正廳吐出來的飛檐之上,大蟲不住跳躍,想要跳上來。

但聽塤聲作罷,老者轉身,看向飛檐上肝膽具裂,面紅耳赤的李君羨,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嘴角微揚,嘴中發出渾厚有力的聲音:“是啊,老夫是說五郎到了正廳,即算過關,然而五郎這不是還在廳外嗎?”

聞言,李君羨捏死他的心都有了,特么的,糟老頭子壞得很!

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被氣急了的李君羨順着飛檐爬上屋頂,眺望四周,看到不遠處的迴廊旁泥土翻開,好似準備修葺什麼,旁邊擱置了一柄鋤頭,回身對屋下張望的二人怒喝道:“既然衛公有心考驗,君羨自是不敢懈怠,只是若傷了衛公寵物,可別怪君羨失了分寸。”

不等他答話,李君羨落腳飛檐,踢下一片瓦塊,激怒正齜牙咧嘴的大蟲,將其逗引至另一邊,急忙輕踏石瓦,奔向迴廊,翻身跳下,取過鋤頭,抬手向後猛地一磕,鋤頭應聲折斷,當即一柄堅實的短棒在手。

那大蟲此時已經繞了過來,李君羨不急不急,尋找有利地勢,與其周旋。待到繞至一處高亭前,李君羨翻身進亭,大蟲緊隨其後,卻不想李君羨腳下一滯,仰頭倒打一棒,不偏不倚,打在大蟲額頂。

一聲虎嘯充斥着涎水,撲了李君羨一臉,這次確是被徹底激怒了。

順石階而下,大蟲後爪蹬在亭內的石墩上,直撲正在轉身的李君羨而來,那石墩經它一蹬,當即顯出三道爪印,不遠處正在觀望的侯君集更是大喝:“五郎小心!”

只聽‘咔嚓!’一聲,短棒應聲折斷,大蟲仰身飛出五尺有遠,落在地上不住地翻騰,李君羨哪能給它機會,一個飛身壓住它的前爪。

大蟲還想探頭反咬,卻見李君羨掄起手中只有不到十寸的短棒,不住地向大蟲的鼻頭猛力敲打:“打你鼻子,打你鼻子,打你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