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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李君羨說的‘京兆韋杜、近天三尺’,終唐一朝,不知出了多少人才,李積想要巴結還來不及。更何況他馬上要東出前去洛陽,代李二打壓山東氏族,而京兆韋杜從秦漢時期就盤踞關中,即使李君羨有膽、有能力打壓,李二也不敢動自己腳下的土啊!

眼下李積看不上這個未來女婿,除了嫌人家窮,更重要的是杜懷恭在杜氏族內並無太多威望,不如與名門望族聯姻收穫的利益更快,更多,如果能在短時間內,將杜懷恭在杜氏族內的威望瞬間拔高,想來李積也會有所轉念。

計劃已經初步有了眉目,只待身體康健,趁着節日喜慶,先前去會一會杜氏族人。奈何一連兩日,病況遲遲未有好轉,反而氣虛痰多,今日更是食少吐瀉,落地不穩,儼然有命懸一線之危。

到了午間,兩眼發昏,一頭栽倒榻上,嚇得崇賢坊慌作一團,寶琳情急之下,下了猛葯,這才稍有起色,卻始終不見好轉。縈娘連忙去東市高價購買了幾顆桃子,運用隋時流傳下來的‘設桃梗’借已辟惡。

兩個小郎君聞訊,急忙推辭了與朋友的出行遊玩,匆匆趕了回來,正欲進屋查看,被奴僕攔在門外:“郎君昏迷之際,言:此病或可傳染,不可相距太近……”

這時,李義表才想起,昨日幾個文武子弟,慕長安縣縣令裴行儉之才華,意欲去永寧坊邀請其一同出遊,卻聞聽裴、陸夫婦①二人同時卧病家中,連元正當夜聖人的宴席也未曾參加,今日亦有幾位朝中要臣,遞了病假,太府卿與禮部尚書便在其中。

“是否元正當日,天氣驟變引起?”一旁的李義協也是若有所思道。

“確有可能,近幾日長安歡鬧不止,喜興難掩,我等皆未注意天氣變幻。”

二人正說時,寶琳已請來御醫,卻不知為何,喜慶節日,那御醫戴了一頂女子單獨出行時所用的紗罩,將面龐遮掩了個密不透風。只待二人近前施禮,這才得知眼前御醫正是去年與李君羨聯手為秦叔寶醫治病患,而名聲大噪的民部員外郎崔知悌。

經其把脈,與寶琳當日診出病因相同,積勞過度,又受風寒,只不過寶琳用藥不曾考量李君羨虛弱,藥效未能發揮其效,忙下了方子,又施幾針,約過片刻,榻上李君羨這才能聽清幾人的呼喚。

待到用了兩次葯,夜已入深,眾人正在廳中焦心等候,照看的俾子前來傳話:“郎君想要進食!”

聞言,崔知悌長舒一口氣,欣慰點頭:“哈,那便是見效了!”

眾人心切病況,不免爭相前去探看,被崔知悌攔在廳中:“五郎所言不虛,此病確是有傳染之相,不可相距太近。這幾日喜慶之際,已有不少朝中官員舉家受難,為保府上康健,照看時需如崔某一般,戴上紗罩,接觸後,亦要勤加洗護,免得遭受傳染,更不可出門聚眾遊玩。”

府上重要女眷唯有縈娘一人,平日出門亦有俾子陪護,早年籌備的紗罩早已不見了蹤影,得知病況確是嚴重,李義協忙出門購了十來頂。只是那紗罩是為女子專門製作,色彩難免與他一魁梧漢子不符,戴在頭上,不免為結伴而行的路人嘲笑。

而此時,屋內李君羨在崔知悌的陪護下,進食了少許粥羹,終於能聽到耳邊的響動,又歇息片刻,體力有所恢復,這才能看清陪護之人乃是多日不見的崔知悌,亦能聽清其言話。

“怎還驚動了員外郎!”李君羨面色蒼白,擁在被褥里,吃力擠出一絲笑容。

自晉陞民部員外郎之後,加之炙骨蒸病方醫治了不少長安四周百姓,崔知悌一時間名聲大噪,皇親貴胄相約無數,儼然太醫署未來之星。

怎麼說呢,年少輕狂倒也不是,可能是其心氣太高,又時常登臨皇親貴胄府邸,飄了,對飄了!就不怎麼與太醫署同道往來,那太醫署眾人也非善善之輩,被一眾同道排擠之餘,不知何人散出流言,說崔知悌連自己臉上的面皰(青春痘)都治不好,豈有為皇親貴胄醫治病患之理?

漸漸崔知悌也就無人搭理,到年末時,聽人言,已是一個約函也接不到了,只能在家中整理整理醫書,以解煩悶。

所以說嘛,終究是太年輕了,以為長安是洛陽那般,僅憑醫術就能為人高看一眼。

或許也是有所反思,崔知悌埋首道:“讓五郎見笑了……”

“見笑倒不必,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員外郎醫術精湛,只要潛心鑽研,平日收斂性子,與同道多多往來,他日必能以醫術重獲恩寵,亦不會再重蹈舊日覆轍了。”

“良言醍醐灌頂!”崔知悌誠然施了一禮,“正是崔某醫五郎病患,五郎醫崔某心病,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話音剛落,只見李君羨搭手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員外郎此番前來,應是有要事相商吧?”

“五郎慧人心事,一眼洞穿,崔某汗顏!”

“馬屁無用心急拍在我身上,太醫署那班老傢伙愛聽,日後多多言說,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五郎羞煞我也!”

打趣完了,崔知悌道出出行目的,臘月二十九入夜時分,城東新昌坊,也就是緊鄰延興門之北,有位洛陽故友染病,吃了兩副葯,不見起效,念起他亦在長安,便遞了約函。那故友病況也如李君羨病情一般,先是體力虛弱,繼而痰多、食少吐瀉,不能下榻落地。

經崔知悌診脈,也不是甚大病,就是身體虛弱,染了風寒,隨即下了方子,並未當回事,又回去整理醫書了。

轉而除夕、元正,長安城歡慶過後,太醫署出動頻頻,皆言,權貴有風寒之相。回到府上,冷落數月的他,也有了七八封約函,前去診脈,皆與故友病狀吻合。

此病倒也不算什麼大病,吃幾副葯,修養幾日便可恢復,太醫署也沒放在心上,崔知悌心氣高,更是沒放在心上。只是隨着越來越多的約函遞來府上,崔知悌隱隱感覺,此病對長安,甚至大唐還可能真是一劫。

如今正是新春佳節,且不說長安城熱鬧非凡,各州百姓亦是喜氣同慶,各州郡官吏也都前來與聖人共慶新年。

隋唐以前,京師與京師附近州郡已有一種習俗,‘每以正月望夜,燈炬照地,聚戲朋游,鑼鼓喧天,男女混雜,內外共觀,歡樂無幾’,直到上元節將氣氛推至高(潮),方才止息,到了唐時,長安、洛陽更為盛之。

這期間除了除夕、元正、上元三個大節,正月初七還是人日,也就是立春節氣前後,梅花正迎白雪開放,天子會邀請群臣以及鄰邦親使一同賞雪賜彩娟,賦詩助興。而民間百姓,則以剪裁送人,或是外出登高,看野柳新發,關切氣候變化,談論豐收喜悅。

以長安節日之盛況,不出正月初八,染病者成千上萬,長安各醫坊必是人滿為患。待到上元節過後,各州郡官吏打道回府,萬一有帶病患者,豈不是將病患帶回了各州?

此病雖能醫好,藥材也不甚名貴,卻也有複發之相,若是不幸傳入京大內,難不成還讓聖人也戴紗罩與文武百官,及外邦使臣見面嗎?

心知不妙的崔知悌連忙去太醫署查看了今年各州進貢上來的藥草,還親赴長安各醫坊詢問了藥草籌備,一番整理,不禁暗道:要出大事。

可惜,如今的他人微言輕,太醫署那班老傢伙根本不容他言說,自己更是沒有機會進諫聖人。心急如焚之際,見尉遲寶琳前來太醫署為李君羨請御醫診治,詢問之下,才知李君羨也中招了。

近來城南諸事,他也有所耳聞,便想着與李君羨再聯手一次。

裴、陸夫婦:兵部尚書陸爽之女,為裴行儉原配。某小說里的女主角庫狄氏,正史確有其人,只不過乃裴行儉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