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月上梢頭,亥時有三,郝呈率一眾都衛幾近抵達三門峽,先頭斥候於城外的斜坡後,發現了正在生火取暖的響馬暗哨蹤跡,為了不打草驚蛇,選擇無視直接入城。

果然,車馬剛受檢驗入城,黑夜中,七八個身影悄悄潛下坡來,吹亮火折沿路查看車轍印痕。

探手撫摸印轍深淺,一身軀奇長,面容消瘦,顴骨凸出的漢子嘴裡嘖嘖道:“這趟車馬所裝貨物可不少啊!”

“豈止如此!”一旁的嘍囉附和道,“依這印轍深度來看,適才所過百餘車馬,每車少說也裝有百貫以上貨物,就是不知究竟是否那長安宣義坊都衛車馬?”

聞言,消瘦漢子若有所思道:“確是,適才天色暗黑,我也沒看清那車馬上是否插有宣義坊都衛幡旗。聽二頭領說,那長安來的李君羨也非泛泛之輩,先前劫掠南崤道,乃是逼迫其走北崤道,但若這次劫錯了,大眼飛熊伏兵之處暴露,那李君羨極有可能龜縮陝州城不出,我等還真拿其沒法子。”

正說時,望風的嘍囉連爬帶滾匍匐近前,掩聲道:“適才那隊車馬於城南停歇片刻,又出發向硤石關進發了。”

話音剛落,消瘦漢子不禁眼前一亮:“一定是宣義坊都衛!如今陝州刺史出兵圍剿我寨,聚集各處驛館商旅都在等候軍報消息,只有那李君羨有這般膽量,敢於危險之際,強行趕往洛陽。”

“有膽量如何,還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中了我二頭領之計。”

但見一尖嘴猴腮的嘍囉眼放綠光:“聽聞那李君羨此行護衛一位王妃同行,若是能將其活捉,送上山給二頭領做個壓寨夫人,也不枉二頭領委以我等重任吶。”

幾個嘍囉聞言,捧腹笑道:“你小子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去年下山劫了洛寧縣盧氏閨女,二頭領嫌其相貌不佳,隨手賞了你,還嫌不夠,竟還惦念起王妃了。”

卻見那消瘦漢子臉色一猙:“適才你等可有人看見,車馬當中有女眷所乘馬車?”

收斂了眼中綠光,嘍囉心切道:“有、有、有!確有一輛裝扮華麗馬車就在車馬前列,我盯地十分清楚。”

嘴裡叨咕着幡旗都沒盯清楚,女眷馬車倒是上心,消瘦漢子冷哼一聲:“不可大意!追上去探探清楚,再通知大眼飛熊動手!”

幾人沿山路一直追到硤石關,見一領頭之人只是給驛長遞了公驗與陝州刺史的印函,車馬不入城,也不進發,而是就地埋鍋造飯。

嘍囉趁夜色好不容易繞過一眾都衛巡查,摸近看清了幡旗,確是長安宣義坊都衛幡旗無疑,那消瘦漢子卻是就此起了疑心:“按說那李君羨意欲冒險強行通過北崤道,趕赴洛陽,抵達硤石關後,理應入城稍作休整,待天亮後再行出發,如此方能確保車馬通過狹窄難行的北崤道時,安全無誤。可如今見其就地於城外埋鍋造飯,顯然是有意連夜強過北崤道,莫不是被其發現我等行蹤?”

“黃毛你又多疑了!”一個頭戴黒巾抹額,豹頭環眼的漢子不顧濕氣,趴在草叢中,抬手指向北崤道方向,“眼下約是丑時,待其吃罷夜飯,重新上路也是寅時左右,縱使那李君羨為車馬插上翅膀,天亮前,做多也就趕到澠池。依我之見,李君羨應是看出前路必有險境,意欲趕在天亮前抵達澠池驛館。”

長嘶一聲,消瘦的黃毛猛拍腦門,恍若茅塞頓開:“金眼豹你是說李君羨意欲夜行趕赴洛陽?”

“確是!”金眼豹肯定道,“經過先前大眼飛熊、馬從義劫掠,想來李君羨也打聽過我盤陀山,以其數百人馬豈能與我盤陀山萬餘抗衡?除了夜行,別無他法。”

“嗯……倒是真如二頭領所言,膽大心細,算是我盤陀山遇上對手了。”

不傾片刻,鐵釜中的食物烹煮而成,看着一眾都衛吃的歡暢,幾個貓在草叢裡的嘍囉也跟着吧唧起嘴來,沿路尾隨一夜,着實餓的不行,只得摸出乾巴巴的饢餅,一邊就着夜風飄過來的香味,一邊暢想此次大功告成後,寨主賞賜的山珍海味,猛地將饢餅塞進嘴裡,胡亂咀嚼。

“娘滴,宣義坊都衛伙食還真好!”一嘍囉實在忍不住抱怨道。

“快饞死我了!”幾人擦拭哈喇子,紛紛附和道。

冷哼一聲,黃毛不屑道:“聽聞二頭領言,李君羨麾下宣義坊都衛,先前也不過是長安市井流痞,如今卻跟着李君羨吃香喝辣,如此仍不滿足,還要剷除我盤陀山,藉以打通長安至洛陽官道,做甚鏢隊,幫長安權貴押送貨物,若由其得逞,我等豈不是只有喝西北風的份了?”

“就是,天下便宜豈能由他李君羨一人獨佔?”

發了一會牢騷,城牆邊上的宣義坊都衛開始收拾鍋灶,澆滅火堆,準備再度啟程,黃毛盯地仔細,着實看到有人匆匆上了那華麗馬車。卻是不知為何,車馬開拔後,其中一小隊竟然脫離隊伍,向南行去。

向南的小道可是通往南崤道,黃毛不禁泛起疑惑:“難不成那李君羨還想分批而行?”

“管球呢,南崤道有馬從義伏擊,區區幾十人,不過羊入虎口罷了。”金眼豹嘴角一瞥,滿是不屑道。

言罷,卻也是泛起了狐疑:“那要不要跟呢?”

“還是小心為妙,聽二頭領言,也吃過李君羨的虧,馬從義又是李君羨手下敗將,且由你帶三人跟上,萬一有變,也好有個照應。”

說話間,車馬已然分離,繁星夜空下,沿北崤道前往澠池方向的車馬火把大亮,黃毛不敢跟的太近,而且那領頭都的伯因為道路崎嶇,一路停停緩緩,十分小心。(此間道路便是日後詩聖杜甫所作《石壕吏》地段。)

眼見天邊太白星亮起,再過不到一里地便是澠池,黃毛見車馬漸漸加快行程,儼然無心於澠池驛館停留。而過了澠池,谷水與山路交錯,乃北崤道最為崎嶇之處,過了此段,轉眼便是洛陽,那大眼飛熊田邦就守候在山道兩側。

屆時只要他一聲令下,山上巨石滾下,擋住後路,這一百餘宣義坊都衛便是瓮中之鱉,縱使有天兵來助,也插翅難飛。

不出所料,車馬果然無有在澠池驛館停歇,反而趁着天色大亮加快行程,一路向漢函谷關挺近,黃毛不禁笑出了聲:“聽說過新郎娶親心急的,這趕着赴死還是頭一遭見吶,哈哈哈!”

在狹窄的北崤道內奔波了一夜,又累又乏,前面宣義坊都衛不曾停歇,後面黃毛也敢有歇。隨着谷水河流激蕩之聲徘徊耳畔,道路越發曲折,車馬上坡極為艱難,好不容易繞過一道彎,眼前又現一道彎,北門是邙山,南面是崤山,抬眼望去,儘是草木遮蔽,即使臨近五十,金烏也僅透過一絲光線落下,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若放郝呈,也會於此伏擊,即使不成,還能從不遠處的山谷向南逃竄回崤山。緊急叫停了車馬,郝呈將那閻婉所乘華麗馬車停駐在彎道最顯眼處,遞進去些吃喝,令眾都衛就地歇息。

如此,可是急壞了在後面探頭探腦的黃毛,此處距大眼飛熊伏擊之地還有一段距離,送到嘴邊肉,只差一口吞下,真是令人又饞又惱,而他此刻也只能期待大眼飛熊腦子靈光,派人過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