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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傑在喬達摩服下苦西梨草的根部後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喬達摩很快就陷入了冥想之中。

這是一個好的現象。

苦西梨草是一種能增強人體五感的植物,薩丁神廟的修行者大多利用這種草來擴大人體的知覺,以達到感悟出摩耶之力的目的。

這種修行方式源自於南方的阿茲人,他們的巫醫對如何使用草藥有很深的研究。

苦西梨草也是製作聖水的原料,對於翡翠城來說,它至關重要。

許多人第一次服下苦西梨草的根部,會出現嚴重的不適。

他們有的像三眼貓一樣驚恐膽小,有的像金猴那樣癲狂暴躁。

他們會出現幻覺,看到很多平日里看不到的東西,從而變得神經兮兮。

這是擴大知覺的必經之路,而喬達摩在服下後竟能快速入定,足以說明他天賦異稟。

又觀察了一段時間,桑傑發現喬達摩的眼珠開始快速轉動,他應該是知覺到了什麼。

這時,門外有人輕呼他的名字,桑傑到門口看了一眼,是夏爾瑪大祭司。

桑傑從石室出來,夏爾瑪大祭司雙手合十朝他躬身問候,他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支吾道:“桑傑上師…我…”

桑傑知道夏爾瑪心中的困擾,道:“你是為匡樓而來的吧?”

夏爾瑪微微頷首,道:“是的上師,我實在是…難以割捨這師徒之情…”

匡樓是夏爾瑪的徒弟,兩人之間是情同父子。

婆羅門的高僧祭司絕大多數是沒有家室的,他們將一生都奉獻給了修行和神靈。

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感情。

婆羅門的孩子很早就會進入神廟開始修行,最有天賦的一批人會成為大祭司們的徒弟,斷絕與原來家庭的聯繫。

對徒弟來說,師父就是他們的父親,對師父來說,徒弟就像他們的孩子。

夏爾瑪大祭司就是桑傑的徒弟,而匡樓又是夏爾瑪的徒弟。

在匡樓發瘋、逃跑跟着被抓後,他瀆神的言行讓他不得不面臨火刑的嚴厲懲罰。

夏爾瑪深知瀆神的嚴重性,一個不好他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猶豫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直到他在早課上聽到了喬達摩的那句感言詩,心中有所覺悟。

他想起了一個個的早晨,小小的匡樓如何跟着他一同上早課,讀經文。

想起一個個的夜晚,他為匡樓掖好被角,念《室犍陀》書中的故事哄他睡覺。

他看着他長大,在他身上傾注了心血。

他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嘗試着挽救匡樓。

這是他的孩子。

“您知道,匡樓是個多麼溫順善良的人,他突然發瘋定然有什麼隱情。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找他好好談過,他始終一言不發。我想再找他談一談,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他也許是受到了什麼東西的蠱惑,我作為他的師父應該做點什麼,而不是看着他這個樣子,最後被綁在火刑架上燒死。”

夏爾瑪語氣有些激動,他希望匡樓能活下來。

桑傑看了看夏爾瑪,嘆了口氣,道:“你去戒律塔再見見他,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反應。我也不希望送他上火刑架,但你知道,瀆神是很嚴重的罪行。沒有人可以逃過神靈的懲罰,沒有人……”

夏爾瑪道:“黑含枯葉大祭司不是活了下來!”

桑傑道:“他付出的代價是用鋼針封住嘴巴,永遠都不準說話,不準見人。而且…而且諾塔上師為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代他受刑而死。”

兩人所說的黑含枯葉大祭司,正是住在大腳印閣密室中的那個瘋僧。

只是兩人都不知道,這位瘋僧出來見過人,見過喬達摩,還不止一次。

他是桑傑上師的師弟,薩丁神廟上一代上師最寵愛的徒弟。

夏爾瑪激動道:“我也可以代替他…”

桑傑制止了他,道:“冷靜!我們再去見一見匡樓,看他會不會和你說些什麼。帶上苦西梨草的葉子,或許對他有幫助。”

臨走,桑傑回石室看了一眼喬達摩,他還在打坐冥想之中,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

他便關上了石室的門,領着夏爾瑪一同去了戒律塔。

……………………………………

戒律塔的第九層,抬頭就能望見塔頂畫著的濕婆大神。

這是濕婆大神的第二十一代化身,雄賢,他留着八字鬍,一頭捲曲的長髮,手持金剛杵,橫眉怒目。

在他的脖子上掛着一串用各類頭骨製成的項鏈,其中有兩根長長的象牙。

濕婆雄賢在與阿修羅的戰鬥中消滅修羅無數,將阿修羅族打過了大海,打去了阿鼻世界。

從此,三大世界進入了一個相對和平安寧的時代,雄賢的威名也在三大世界傳揚。

桑傑和夏爾瑪來到戒律塔的第九層,抬頭望着雄賢濕婆的雙目,神靈的威嚴時時刻刻壓迫着神廟中的每一個人。

尤博厲打開了鐵牢房的門,匡樓盤坐在一個鐵牢籠中。

牢籠上,畫滿了用雙尾犬的血寫成的禁咒,以封印住匡樓的摩耶之力。

因為昨夜在羅摩山被抓,匡樓身上的衣服破了,身上都是泥巴,草和樹葉子。

他的胳膊上,腿上布滿了血痕,看得出來昨晚經歷了一場殘酷的戰鬥。

匡樓雖然令人驚訝的突破了尊者的境界,但他終究不是儺雲大祭司的對手。

夏爾瑪見到心愛的徒弟這副模樣,自然是心疼不已。

他湊近鐵籠,輕聲問道:“匡樓?匡樓!我是夏爾瑪師父,是我。你現在好些了沒有?遇到什麼問題,請告訴師父。桑傑上師也在,會幫助你的。”

夏爾瑪大祭司完全沒有了平日里的威嚴,彷彿一個無助的老父親。

他的語氣時而溫和,時而嚴厲,時而焦急,總之就是想讓匡樓開口。

可匡樓雙眼始終緊閉,一言不發,但從他眼珠的轉動能看出,他應該是聽見了。

桑傑在一旁盤坐,兩小指內挾,兩無名指並曲壓其間,兩中指並伸,兩食指彎曲,拄於中指初節之後,兩拇指並伸,於中指間壓無名指背,結了一個複雜的軍荼利三昧耶印。

“南么~羅怛曩怛羅夜也~南么~室戰拏~摩訶縛日羅俱路馱也~唵!”

這是一個箴言治療咒,只見一股能量包圍了匡樓,他身上那些傷口開始慢慢恢復,血痕在一點點消失。

箴言咒的強大之處在於,能無中生有,活血生肌。

據說,娑婆世界的大仙人,商羯羅仙會使商吉婆尼咒,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匡樓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可是他的眼睛依舊緊緊閉着,不願意睜開,也不說話。

夏爾瑪將一棵苦西梨草的葉子放到匡樓身前,苦西梨草葉是薩丁神廟的僧侶修行時的“精神夥伴”。

苦西梨草的根能幫助對摩耶之力的察覺。

苦西梨草的莖能幫助對摩耶之力的利用。

苦西梨草的葉能幫助摩耶之力的增長。

根與莖都需要吞服起效,而葉子只要帶在身邊,將它視為夥伴,就能壯大摩耶之力。

這是薩丁神廟獨特的咒術修行之法。

可是匡樓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對放在身邊的苦西梨草葉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桑傑上師道:“他不說話,對薩丁神廟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夏爾瑪,我們還是走吧。”

夏爾瑪問道:“桑傑上師,如果要執行火刑的話,要在什麼時候?”

桑傑上師道:“根據曆法,應該在太陽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十五天之後。”

無垢世界,一梵年有十個月,分別為金、木、水、火、土、風、雷、太陽、藍月、黃月。

每個月有三十二或三十三天。

夏爾瑪當然知道應該在太陽月的第一天處以天火之刑,他之所以問桑傑,不過是想讓匡樓聽見,希望匡樓能和自己說話。

匡樓還是沒有動靜。

終於,夏爾瑪嘆了口氣,道:“匡樓,如果你一直不說話,不如就修閉口行吧?和枯葉大祭司一樣,這樣你好歹可以活下去。瀆神之事,作為師父我也有責任,希望苦西梨女神將神罰降到我的身上來代替你。你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匡樓的眼皮微微動了動,嘴巴嚅囁了一下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耐住了。

他長吸一口氣,進入了更深的入定當中。

桑傑搖了搖頭,夏爾瑪也沒有辦法,兩人從石室內退了出來。

桑傑看着夏爾瑪,道:“你真的要為匡樓而死嗎?”

夏爾瑪看着桑傑,道:“上師,匡樓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不忍看他就這樣死去。”

桑傑道:“可你也是我的弟子,我看待你也如同兒子一般,夏爾瑪。”

夏爾瑪望着桑傑,一時語塞。

兩人默默離開了戒律塔。

在他們走後,在第九層的石室鐵籠內,匡樓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

但他的腦子無比的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話,他只要開口就會重新陷入癲狂和混亂。

除非等到那個人過來。

可是能等到那個人嗎?

他本想躲在羅摩山中,找尋機會回寺找那個人。

結果卻被儺雲大祭司給捉住了。

那個蘇利耶太陽神的信徒,卻像黑暗中的虎蝠一樣狡詐強大。

那超越諸神之上的“梵”啊,給予他一點恩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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