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最後一局球，如果柳洛然在面對第一顆1號球時選擇了進攻，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也沒有人知道，如果後面李星軌沒有選擇保守的打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更沒有人知道，如果劉麗麗沒有能夠鼓起勇氣去傳球，4個人究竟會推到什麼時候。
體育比賽實在是經不起假設，再多的如果也無法迴避早已定格的比分。
李星軌難掩失落的心情，在跟趙施言、劉麗麗和裁判握手後，沒什麼停留下來的心思，迅速收拾完球杆，然後拎着桿盒離開了賽場。
走出俱樂部的大門，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雖然這種天氣待在室外也挺難受的，更何況現在還是中午。
但是，比起待在室內，室外還是要讓人舒服得多。
畢竟在室外，她不需要面對那麼多不善的目光。
9:2領先，居然都拿不下一場比賽，李星軌對自己的表現非常失望。
並非自己疏忽大意了，正相反，自己全程都全神貫注，沒有給過對手任何簡單上手的機會。
所以原因應該歸結到對手太強？這種理由連她腳底下的貓都不信！
看着一旁使勁蹭着自己腳踝的小貓咪，李星軌心中一軟。
若是往常，她總是會蹲下身來，好好跟貓咪交流一下感情。可是現在，她卻一點心情都沒有，但是又貪戀貓咪的親昵，始終無法逼迫自己挪動腳步。
“唉，小星星，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麼喜歡貓咪啊！”
沈亦仙拍了拍李星軌的肩膀，自顧自地蹲下身來，開始大大方方地擼貓。
李星軌沒有跟她一起擼，她覺得自己不配享受擼貓的樂趣：
“你說，我今天是不是表現得很糟？”
“哎呀你不要放在心上啦！你今天已經做得很好了，炸清的數據也還可以，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嘛。”
“沈亦仙。”
“嗯？”
“你能不能罵我一頓？”
“好。你丫的就只會炸清是嗎？順風局打得很溜，逆風局一局不要，你知道這是你多大的硬傷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聽着沈亦仙突如其來的“責難”，李星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想聽的從來都不是客氣話，那樣的話語一點意義都沒有。
雖說沈亦仙一股腦的口吐芬芳也並不順耳，不過，李星軌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反倒被沈亦仙那令人驚嘆的態度反轉給逗笑了。
沈亦仙早已停了下來，看着自家好友已經緩過來一些，她心下稍安，輕嘆了一聲：
“說起來，我應該向你道歉。”
“啊？道歉？為什麼啊？”
兩人早已聯袂離開了俱樂部的門口，準備找地方吃個午飯。
“這一來嘛，是因為我在看比賽的時候，心裡並沒有給你加油，正相反，我甚至稍稍有些期待施言和麗麗能逆轉成功。”
“啊呀你原諒人家嘛！畢竟一個是自己師妹，一個是自己閨蜜，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實在是不知道該支持誰嘛......”
看着李星軌的臉色漸漸陰沉，沈亦仙抱住她的手臂開始撒嬌，活脫脫像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李星軌一開始倒確實是有些難過，不過看着沈亦仙這樣兒，頓時就沒了脾氣。
唉，沒辦法，她對沈亦仙實在是沒有任何免疫力。
不過說實在的，若是在10年前，李星軌或許還會因為沈亦仙這番話而感到生氣，但是如今她早已過了感性的那個年紀，仔細想想就知道，沈亦仙並非全然沒有挂念自己。
“行了行了，你剛剛說一來，那還有第二個理由？”
李星軌把好友從胳膊上扒拉下來，她實在受不了這種閨蜜貼貼的遊戲。
沈亦仙正了正神色，不再似剛剛那麼輕佻：
“這第二嘛，就是覺得委屈你了。因為如果不是依賴了你這麼久，我也不可能拿到這麼多雙打冠軍。”
李星軌立刻驚為天人，她頓住了腳步，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在說什麼鬼話？明明是我依賴你......”
“要不是因為我耽誤了你這麼多年，你早就拿到不止一個個人賽冠軍了！......”
沈亦仙打斷了自家好友，語氣匆匆，似乎是刻意不讓李星軌說下去。
李星軌並非是傻子，看着沈亦仙把什麼過錯都大包大攬，她似乎有所明悟。
有些問題，她不是沒有意識到，只是一直都在逃避而已。
自己終究......還是待在舒適圈裡太久了啊。
誠然，有些事，沈亦仙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講過，但都被自己當成了耳旁風。
因為那時的她們，可以用一次次勝利來將這些隱患盡數掩蓋。
至於沒有個人賽冠軍？雖說有些遺憾，但是這並不重要，雙打比賽賺的錢，以及藉此機會吸引到的贊助，已經讓她衣食無憂。
但有些時候，看到一個個後輩能跟自己打得有來有回，李星軌心中也會感到空落落的。
特別是在輸掉世錦賽的比賽以後，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
人，終究是一種不滿足於現狀的生物，過去依賴的種種光環在這次賽事開始之前被李星軌盡數拋棄。
她打算從零開始，跟臨時認識的柳洛然搭檔，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結果很明顯，她失敗了。
看着一旁還在滔滔不絕地“安慰”自己的沈亦仙，李星軌輕笑一聲，適時制止了好友的話語連綿：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不管怎麼說，亦仙，謝謝你這麼多年願意跟我搭檔。”
沈亦仙白了她一眼：
“謝什麼謝？這麼客套幹嘛？”
“行了，那我就不客套了。說件正事兒，亦仙，我想問你一下，你聽說過GNw計劃嗎？”
......
俱樂部內人頭攢動，大家樂此不疲地討論着剛剛的球局，甚至還有人在空出來的九球桌上復盤，想要看看最後一局那桿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傳球究竟能不能復刻。
但絕大多數人都失望了，即便5號球距離袋口如此之近，也有大把的業餘愛好者沒能將球傳進。
在大眾看來抬手就是一桿脆響的進球，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輕鬆。
趙施言早就跟凌志擁抱在了一起，劉麗麗則看向了場邊，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朝着許清走了過去。
比賽剛剛結束的那一刻，許清確實面帶微笑，然而現在她已經收起了笑容，恢復成了過往慣常使用的嚴肅面龐。
剛走到許清身邊，麗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受到了一頓劈頭蓋臉的教導：
“這次你們雖然贏了，但是你要清楚，主要的功勞到底是誰的，可不要沾沾自喜。”
“嗯嗯，我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麼商量的，為什麼全都交給趙施言開球？”
“那是因為......”
“算了算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你們都要記住一點，比賽過程中絕對不能意氣用事，一定要根據局面，適當調整策略。”
“這次你們獲勝的過程有一些運氣成分，可你們總不能永遠靠運氣贏球。”
“有自己的堅持是一件好事，但是要切記，比賽場上要時刻保持冷靜，能贏得聰明一些，那就不要贏得那麼累......”
許清細細幫她們指出這場比賽存在的不足，麗麗也在認真聽着，儘管她已經習以為常，但每每聽到許指導的復盤，她都會驚嘆於許指導那深刻的洞察力！
關於開球的問題，麗麗在本屆賽事開始之前是想着兩個人根據情況輪流開球的，但由於趙施言在表演賽上的發揮太過亮眼，所以麗麗便主動把開球的權利讓給了施言。
此後每一場比賽，她們都維持着這樣的陣容，雖然半決賽之前都贏得比較辛苦，但好在有驚無險。
直到半決賽上半場2:8落後的時候，麗麗曾經建議由自己來開球，但當時的趙施言說再相信她一次，麗麗也就沒有堅持。
雖然結局是好的，但是過程確實比較兇險，若是中間哪一局棋差一招，或許結局就完全不同。
而許指導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劉麗麗不得不承認，許清是對的。
例行的指導結束後，許清輕嘆一聲，少見地摸了摸麗麗的頭髮，說了一句讓她倍感意外的話：
“你爸最近生病了，說想看看你。”
許清等了一會兒，除了最開始觀察到這孩子有一絲驚訝之外，之後眼前的少女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應。
“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畢竟是你父親，見一面也不會......”
“我不想見他。”
許清沉默了，她沒想到，時間過去這麼久，都沒能抹平這孩子心中的傷痕。
她也沒打算多勸，正準備離開，突然間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補充道：
“對了，不管怎麼說，恭喜你第一次進入決賽。”
“你的桿速控力掌握得很不錯，我同意你以後在比賽里用這種出桿方式。”
說完，許清揚長而去，回到了裁判辦公室。
劉麗麗嘴角彎起，她看着手中已經陪伴自己許久的球杆，心裡感慨萬千。
這是她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