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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兩淮勢力

鄭州以西,寬闊的、滿是黑色雪泥的官道上,遮着油布的糧車、裝有麥桿和乾草的大車、輜重車,載有雲梯、攻城車零件的巨大平板車,搖搖擺擺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動,天空中雪片飄飛,正是隆冬季節,墾過的田畦和路邊的旱溝都積滿了未融化的雪,遠方的密林顯出模糊的輪廓。-

二十萬唐軍踏着泥濘、冒着細雪,伴着吆喝和詛咒,雜着皮鞭的劈啪聲和車軸的吱嘎向東挺進,聲勢浩大,有如海潮,延綿數十里,不時可以看到官道兩旁躺着奄奄一息的牲口或牲口屍體,還偶爾有一輛輪子朝天的大車。有時一隊騎兵沖入這股人流,於是士兵們就不斷地叫喊、詛咒,馬也立起身子不停地嘶叫,一輛滿載糧草的大車,就會滾下斜坡,車上的人也跟着滾下去。

一隊騎兵簇擁着一名軍官風馳電掣般從隊伍旁飛掠而過,直向中軍馳去,馬蹄飛揚、雪污四濺,兩旁軍士躲避不迭,更多人是破口大罵,雖同是唐軍,但他們右臂沒有扎着藍色絲帶,也就是說,他們是地方上的雜牌軍。

粗野的叫罵聲跟了一路,馬上軍官臉色也愈加陰沉,他雖身着軍服、卻是文官出身,此人是襄州刺史來瑱,原是東宮善贊大夫,天寶十一年投靠了慶王李琮後被升為襄州刺史,安史之亂爆發後,為防止安祿山從荊襄南下,他也響應李隆基的號召募兵二萬餘人,和南陽刺史魯炅、淮西田神功、淮南賀蘭進明一起聯成犄角之狀。

在崔乾佑進攻長安失敗、長安朝局發生巨變後,來瑱心中便忐忑起來,他是慶王的親信,目前對慶王清洗還沒有涉及到地方州縣,但來瑱已經未雨綢繆,當權者是李清,是慶王李琮的頭號死敵,他遲早不會放過自己。

另一方面,朝廷已經傳出消息,平定叛亂後,各路諸侯手中軍隊都必須解散,讓農民歸田、商人歸市,在這一點上來瑱等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南陽刺史魯炅主張服從朝廷的安排,散兵歸田,但來瑱和田神功卻堅決不肯放棄屬於自己的軍隊,而賀蘭進明卻態度曖昧,一直不肯表態。

接到李清會戰相州的命令,眾人雖不敢抗令,但也不願竭力相助,除了魯炅將手中的一萬多人全部帶來外,其餘幾人皆留了一手,大都只帶部分軍隊趕來助戰,而來瑱便是受眾人所託,來探聽李清的口氣。

在靈寶收了十萬河東軍後,李清在洛陽將他們重新整編,將其中近五萬老弱遣返回鄉,其他全部打散編入安西軍,完成整編後,他隨即又派三萬人進駐河東,連同辛雲杲原來的兩萬人,一共約五萬軍,以防止安慶緒趁機取河東,李清本人則親率二十萬大軍,向鄭州浩浩蕩蕩開去。

在隊伍的中段,約五千鐵甲騎兵**成一個方陣,清一色的阿拉伯馬,黑色的明光鎧、肩背短弓、腰挎橫刀、手執長槊,個個體格彪壯、目光冷肅,這是李清的直屬親衛,所有騎兵皆從二十萬大軍中精心挑選,主要來自安西軍。

李清此時身處隊伍的後端,數十桿大旗在他身後招展,他也是一身黑亮的鐵甲,頭上戴着金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顯得格外耀眼。

這時,他遠遠看見一隊騎兵馳來,在離他千步外停了下來,隨即一名親兵上前稟報:“大將軍,襄州刺史來瑱求見!”

“請他上來敘話!”

李清撥馬出了隊列,片刻,來瑱來到他面前,他跳下馬,向李清深施一禮,腰幾乎要躬到地上“相國大軍前來,來瑱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李清急忙翻身下馬,托着來瑱的手臂將他扶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來大人鎮守襄州,使安祿山大軍無法南下,有大功於社稷,我已着令吏部、兵部擬出草案,待平亂後將封七個國公,襄州來瑱位列第五,南陽魯炅位居第六,可喜可賀啊!”

李清一席話大出來瑱的意外,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為國公,這是開國功臣才有的爵位啊!他說話開始結巴起來,“相國,來瑱無功無勞,怎敢位居高位,來瑱實不敢接受,請相國斟酌!”

李清卻搖搖頭道:“有沒有功勞我心裡清楚,不一定要攻城殺敵才叫立功,如果沒有你們成為安祿山南下的屏障,一旦被安祿山取了淮西、江南,我大唐休矣!所以來大人為國公,當之無愧。”

來瑱心中既歡喜又慚愧,他又想起軍隊之事,心中一陣緊張,便試探地問道:“聽說朝廷要求平叛後將士兵解甲歸田,我願將手中軍隊交予相國,任由相國安排!”

“都把軍隊給我,我哪裡養得起!”李清仰天一陣大笑,笑聲漸小,他隨即擺了擺手道:“兵部正式文書沒下來前,不要妄自猜測,那樣容易斷章取義,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

說到此,李清沉思一下便道:“既然你問起此事,我也不妨先透露給你一二,平亂後是要將部分士兵解甲歸農,以事農務,但並非是全部,否則何以維持內靖,朝廷的方案是計劃在全國各地設立三十個團練使,以上州刺史兼任團練使,就拿你的襄州來說,就準備設立襄州團練,定兵員一萬人,錢糧由地方負擔,負責維繫襄州、隋州、荊州、歸州、峽州等地的地方治安,來大人是襄州刺史,也將是第一任襄州團練使,同樣,南陽魯炅魯大人也將任鄧州團練史,但兵力卻是八千,各團練史所轄大小不同,布置的軍力也將不一致。”

李清的話讓來瑱徹底放心下來,團練使的兵力和權勢雖然不能和節度使比,但也算是地方諸侯,看來這就是李清對府兵的改革了,將團練使和刺史捆綁,以解決錢糧來源,同時又讓文官任團練使,防止第二個安祿山出現,這樣一來地方軍的戰力必將大大削弱,正好使他的安西軍一家獨大,可謂一石數鳥,盤算得確實精明,不過自己的軍隊能保留,這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不知道任期,但短期內至少不會有變動了。

“下官想斗膽再多問一句,淮西田神功和淮南賀蘭進明,不知相國準備怎樣安排?”

李清淡淡一笑道:“每個人的功過是非本相心裡都清楚,來大人知道自己便是了,其他人不要多問。”

“是!相國教訓,卑職將銘記在心!”

在鄭州靠近東門的一處大宅里,來瑱、田神功、賀蘭進明、季廣琛,以及剛剛趕來的許州刺史李奐齊聚一堂,商議來瑱從李清那裡探來的消息,團練使這個新鮮事物讓他們都疑惑不定。

他們所關心的是如何保住在安祿山叛亂中所得到的利益,否則他們和那些叛亂中的縮頭刺史又有何區別,爵位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戰亂中所得到的地盤控制權能否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