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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重返沙州的深意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天寶八年的四月,天色多變,昨日還是陽光燦爛,炎熱得讓人穿上短襟,疑為夏日將臨,可第二天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霧灰濛濛一片,帶來一絲寒意,唐朝的氣候要遠比現在溫暖濕潤,大小河流縱橫,岸邊楊柳蔥鬱,遠方山青如黛,頗有幾分江山如畫之感。

長安灞橋,自古便是迎來送往之地,一條筆直的官道東西向從驛亭下穿過,往東是去河東、洛陽中原繁盛之地,而向西卻是戈壁大漠、胡楊落日。

這幾日,灞橋告別的外放官員絡繹不絕,一幕幕悲喜劇接連上演,有躊躇滿志、胸懷萬里;有痛哭流涕、嘆人生如夢;也有喝得酩酊大醉、被同僚塞進馬車而夢別長安。

此時,驛亭里幾個戶部同僚正給李清送別,一隻小方桌,置了幾杯淡酒,官員們大多革帶青袍、頭戴籠冠,各舉酒杯向他餞行。

“侍郎,此去西域,塞外征塵漫漫,還望自己珍重,來!我先敬你一杯!”

戶部尚書張筠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對身後各官員笑道:“大家抓緊時間,別誤了侍郎的行程。”

“侍郎能重返沙州,是皇上的體恤,望一路保重!”

戶部侍郎韋見素、太府寺少卿張潛等一幫官員也一一上前告別,這時,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駛而來,不時濺起大片水花,旁邊有數百鐵騎護衛、氣勢奪人。

“是李林甫來了!”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向戶部員外郎鄭平怒目望去,他是李林甫的女婿,此事必然是他說出去的。

但李清卻知道此事和鄭平無關,他使李林甫度過一劫,他此時豈能不來拉攏自己。

片刻,李林甫拉着白練裙大步走上山岡,只見他精神抖擻、面色紅潤,和前幾日被楊國忠緊逼之時的氣息奄奄判若兩人,就在李清被封到西域的當天,李清便如約送去了蘇州案的部分證據,包括慶王的親筆手書和李俅的一些貼身之物,晚上李林甫便拜訪了慶王李琮,在鐵證的壓力之下,李琮被迫答應和李林甫合作,李林甫也答應楊暄殺人案可以不了了之,在一系列的談判和讓步後,楊國忠最終暫停了對李林甫的圍剿,從而使李隆基無可奈何地放棄了此次罷相。

李林甫還沒上山岡便老遠聽見了他洪亮的笑聲,“侍郎要走,怎不告之老夫!”亭子里的官員紛紛走到亭外,讓出一條路來。

李清連忙迎了上去,亦笑道:“相國公務繁忙,李清怎敢打擾。”

“再忙也是要來送侍郎的。”

李林甫笑着進了亭子,卻一眼看見了張筠,不由拱手笑道:“原來戶部的一大家子都來了,我說尚書省今天怎麼冷冷清清。”

張筠忙回禮笑道:“這兩日都是外放官員離京的日子,昨日送崔翹去嶺南,明天還要送楊慎矜去太原,這種離別不舍,想必相國也有同感吧!”

“是了!”李林甫一指李清,笑道:“象李侍郎我就不舍放他走,可皇上欽點,也無可奈何。”

他走上前拍拍張筠的肩膀,低聲道:“我想和侍郎單獨說幾句話,張尚書可能行個方便?”

張筠瞥了李清一眼,微微有些疑惑,但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向大伙兒揮揮手道:“時辰不早了,我等先回去吧!”

眾人見尚書發話,便將手中的酒喝了,上前和李清說幾句後會有期的話,便告辭而去。

李林甫見眾人都走遠了,這才命侍衛守住周圍,不得放任何人上來,他拉着李清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笑了笑道:“你可知老夫為何要將你放到安西去?而不是隴右或者河西。”

李清不知道他此話何意,見他拿着信卻又不給自己,知道他必然有事,便搖搖頭道:“李清不知,請相國賜教!”

李林甫卻不往下說了,他背着手走到亭邊,眺望濛濛細雨中的景物,幾輛馬車行駛在狹長的關中平原上,沿着一條筆直的、望不到頭的官道奔馳,道路兩旁樹木蔥蘢,田野籠罩在一片銀灰色的霧氣之中。

他忽然轉身盯着李清,“蘇州縱火案的所有證據你能否全部交給老夫?”

這句話和他的前一句話聽似風馬牛不相及,但李清卻知道李林甫手中拿的信里必然有一件和自己去西域赴任有關的大事,他是想和自己交換呢!

“也包括李俅嗎?”他微微笑道。

李林甫點了點頭,“現在慶王對所有人都說李俅去江南替母還願去了,但老夫知道他必然還在你手中,你既已調任,他對你也沒有什麼作用,不如交給老夫,老夫用高仙芝的一些隱秘和你交換。”

李林甫的坦言讓李清陷入了沉思,這幾日他一直在考慮自己與李林甫的關係,雖然這次結盟只是利益驅使,但他在朝中確實需要一個實權派支持,以抗衡楊國忠坐大後給自己穿小鞋,張筠和自己私交雖不錯,但幫忙也是偶然為之,不能時時提供支援,而高力士只和自己大事上的合作,對於日常的政務他並不干涉。

所以李林甫倒是一個很好的合作者,只要沒有什麼相勾結的證據落下,將來他一旦倒台時也連累不到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相國言重了,既已開口,我給相國便是,何談‘交換’二字?不過人是活的,不能久扣,相國還是早一點放了的好。”

李清知道李林甫要縱火案的證據是想長久控制慶王,給他倒不妨,但這些證據只能管一時,蘇州縱火案只是形勢所需,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尤其是李俅,總不能一直扣留下去吧!

但李清在蘇州慶王的老巢里曾繳獲了他的一批書信,跨了十幾個年度,雖然書信的內容本身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如果和寫信當時發生的一些事聯繫起來,就對慶王極為不利了,比如有一封信是開元二十五年寫給他一個妻舅的,說做人不要瞻前顧後,發現不利自己的苗頭就要先下手為強,這句話可用的地方很多,生意上也說得過去,可落款的時間卻是前太子李瑛和他兩個兄弟被殺的三天後,這就對李琮極為不利了。

這些信也可以用來吊吊李林甫的胃口,不過得先知道高仙芝有什麼秘密再說,想到此,李清從懷裡掏出一枚戒指,遞給李林甫道:“東西就寄存在東市櫃坊里,憑此戒指提取,至於人,我會命人給相國送來。”

李林甫大喜,他接過戒指便小心翼翼揣進懷裡,這次慶王很輕易地就壓迫了楊國忠讓步,這使李林甫發現他們之間必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楊國忠十分忌憚,所以只要能控制慶王,也就控制了楊國忠。

於是李林甫才決定進一步拉攏李清,一則他手中有慶王的證據,二則也能引他為一個外援,章仇兼瓊之死雖然和自己有關,但他實際是死在李隆基的手上,只要李清知道這一點,他未必會記恨自己,況且作為一個在官場上混的人,他若一直記恨此事,那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裡做到從三品的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