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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夢山外一處遠離河流的地區,枯黃的麥苗正被烈日炙烤着,一個佝僂着腰桿的老叟還在田地里鋤作。

他看向天空中太陽時的眼神裡帶着絕望,再不下雨,四畝地夏糧全部絕收,一家人將賣身做佃來渡過飢荒。

忽然一陣悶熱的微風拂過,天空之上強烈的毒日不知何時被烏雲遮擋,而空氣中充滿了一股濕氣的味道。

幹了一輩子農活的老叟已經用敏銳的嗅覺聞到身前被濕氣濺起的土腥味。

“要下雨了!”

星辰倒轉,雲層密布,在所有的雲層聚集後流轉的電光和大雨一起傾斜而下,枯黃的麥苗被雨水打濕,乾燥的泥土吸飽水份。

老叟顫抖着跪在田壟里,乾涸的眼眶被淚水注滿,細細思索一番後,朝着雲夢山的方向深深拜下。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蛋生每天都在學習石壁上的文字和天書上袁公的筆跡,在仔細揣摩後才敢拿出神筆勾勒出雲雨,在山腳下求顯靈的人一直都有,他心裡始終都有來自各種各樣人的慾念。

而在天書上他已經徹底感受到了這股天地之力,雖然他境界並不高,但憑着掌握了法則與世界運轉,彷彿真有一股至高無上的氣質。

“求仙人顯靈,我是山外被賣給地主家的佃戶,今年大河發水淹了我家所有的地,現在地里都還澇着,求仙人顯靈讓大河改道,佃戶們好補種糧食。”

衣衫襤褸的少女附跪在地上,她虔誠地請願雲夢山上的仙人能夠幫助她讓水流改道。

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破爛不堪的衣服下仍然可以看出玲瓏身段,那張不施粉黛的俏臉此刻布了麻木與痛苦,一雙靈性的大眼裡充滿了淚水向山巔禱告。

在明白了少女的禱告後蛋生再次查閱曆法,在天書上注寫了河流改道,現在他對這些事情已經駕輕就熟了。

蛋生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山巔上動筆就能改變世界規則,但他在回來還願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力量,那山河改道,施雲布雨都是仙家手段。

自己現在也算是和師父一樣了嗎?

一整個夏季蛋生都在忙着幫助百姓,得於天書的力量,求他這個仙人確實比較顯靈,再說不用買香火性價比也高,還願說聲“謝謝啊”就完了。

在古代社會糧食收成極度依靠天氣,生產力極其低下的情況無法短時間改變,只能努力調節天氣來幫助農民增加收成,只希望連年有餘後積累更多的人口可以引發質變。

蛋生手握着可以改變規則,制定法則,命令世界運轉的天書,生生的將自己整成了農業部部長。

農業仙人蛋生!

“你是什麼人?怎麼到山頂上來了?”

“啊?我是山外的佃戶,我……我來還願,我帶了麥麩喂仙鶴。”

“你……你是仙人嗎?”

蛋生看着眼前這個穿麻布衣衫的少女大聲問道。

少女用自己的衣服兜着一小包麥麩,在山頂上抓起麥麩在手掌中,數只鸞鶴紛紛飛來少女身邊啄食麥麩。

此刻她被人大聲呵斥,一時間緊張的畏畏縮縮說不出話來,枯黃頭髮下面的小臉尖瘦,低着頭顱看向自己的赤腳。

兩隻小手不停地攥着衣角,鸞鶴跳到她身前,啄食着她衣服里的麥麩。

“山頂上不是隨便可以來的,你趕緊下山。”

“你叫我下山就下山,你……你看着就和我一樣大,你不是仙人,這仙人養的鶴都喜歡我,我……我不下去。”

“你!”

少女低着的頭顱不敢抬起,可能是不喜歡蛋生老氣橫秋的話,她撇下臉壯着膽子說道,話畢還將自己手裡的麥麩餵給鸞鶴。

蛋生見她與自己置氣不願意下山,還說自己不是仙人,一時間氣結說不出話來。

想我蛋生每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手握絕世寶物卻生生干成了農業部長,就是為你們全心全意服務啊,居然說我不是仙人!

好,那我把我的仙人證拿出來給你看!

少女古怪地看着眼前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年在她拒絕下山後極為生氣,但她一點也不害怕,常年勞作田壟的身體並不比少年顯得纖弱。

少女喂完鸞鶴後拍了怕小手,將粘黏在手指縫中的麥麩抖落,一雙大眼看了看少年,隨後邁開赤腳下山了。

這就走了?我的仙人證還沒拿出來看呢。

蛋生望着少女下山的背影,這是他在師父走後第一次接觸到人類,少女的倔強讓他頗為懊惱,但臨走時的那雙大眼卻讓他記在了心裡。

時間流逝,日子一天天繼續渡過,蛋生堅持在農業部長這個職位上發光發熱,他一心一意的服務態度與誠信可靠的服務質量讓雲夢山更加出名,隨着蛋生越來越熟練操控天書,他的業務量急劇增加。

每個前來還願的人都會在山腳下感謝他,只有一個少女會偷偷摸摸地爬上山頂給鸞鶴喂麥麩。

開始蛋生還會生氣,但在一雙水盈盈的大眼下,蛋生覺得,師父不讓人上山頂的規矩似乎可以放寬一下。

人最怕的不是寂寞,而是在體驗過內心的想法後再次寂寞,當習慣了少女的存在後,蛋生並不反感她上山頂來。

畢竟鸞鶴都被她喂慣了。

要是在固定的時間沒有見到少女,蛋生甚至會失望,他夢中少了一雙眼睛。

蛋生每天在山巔聽取着百姓的靈願,他不辭勞苦地查閱地方志,謹慎地提筆在羊皮卷上寫出一道道法則。

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書筆究竟蘊藏着多麼龐大的力量,他只是記住師父的囑託,記住心中的初衷,他還喜歡聽前來雲夢山還願的人說“謝謝仙人。”

蛋生每次都格外注意山腳下有沒有一個前來還願的少女,他已經許久沒聽見少女的靈願了,蛋生仔細的查閱少女家鄉的地方志,他在聽到相近的地方時,總是第一個給他們方便。

他更加努力的學習石壁上的文字,他徹夜不眠地思索天書上的字跡,他每天勤勞的施雲布雨,他希望自己用天書的力量可以更多的幫助到少女,在前來還願的人群中,他總是格外注意少女的聲音。

風調雨順之下,希望她們家的收成好一些吧。

當再一次見到少女時,蛋生再也忍不住問道:

“家裡收成還好吧?”

“家裡人全被官府征作勞役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沒有家了。”

少女將手裡最後一把麥麩餵給身前的鸞鶴,一雙大眼睛落寞地看了看蛋生,隨即轉過頭去便要下山。

“哎,你可以在山上住下。”

蛋生夢裡出現的雙眼現在已經沒有半點神采,為再次見面準備良久的話,在口中轉瞬即逝。他望着少女孤寂的背影,用顫抖地語氣說道。

少女聞聽蛋生的話,停下腳步。

良久,轉過頭來問道:“啊?那你是山上的仙人嗎?”

“我……我現在還不是,我……我叫蛋生,在山上學習仙法。”

“那你真是仙人?我……我沒名字,我叫憐兒……”

從此,雲夢山的山頂上有了兩個小小的身影,而之前體態輕盈的鸞鶴,現在已經被人喂成了鴕鳥。

蛋生看着在喂鸞鶴的憐兒,心想:師父應該不會責怪自己安排人在山頂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