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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已經有了夏天的滋味,山東的初夏來臨了,春季的高潮戀戀不捨的讓給比較炎熱的氣候,芬芳柔和的暖意已鋪滿山東大地。

這是李思業第三次來到萊州,他此時所見已和一年前完全變了樣,一條寬闊而筆直的道路直通大海,黃色的泥土被夯得結結實實,馬車行駛在上面平穩而迅速,在路的兩旁是大片墨綠色的松林,彷彿是象一件綠色的大衣,阻擋風沙對道路侵蝕,在松林背後,便是大片肥美的土地上,綠油油的麥子已經結穗,一直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遠方。麥田的中間夾雜着一片片新造的農舍,此時已近中午,農舍上空白色的炊煙正裊裊升起。

數百騎兵護衛着李思業,順着道路往北飛馳,房舍漸漸密集起來,灰白色牆壁,許多歡快的孩子奔出來,遠遠地、好奇地打量着這群威猛的騎士,在犬吠中,騎士們馳過一個又一個的小鎮,如呼嘯的狂風,驀然,碧藍地大海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整個海港的基調呈淡灰色,它其實是建在一座延綿十多里長的山上,山喚做高麗山,傳聞有人曾在山頂曾隱約看見過高麗,因而得名。山體呈圓弧型,彷彿是一彎臂膀,將大海攬在懷中,山勢從西到東逐漸升高、陡峭,到最高處聳天獨峰嘎然而止,懸崖筆直如刀削,海浪拍打着懸崖,白浪滔天,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山頂山一塊條形巨石儼如出鞘巨劍直刺青天,閃爍着珍珠般的銀光。到了中段,山體突然裂開,好象在造山之初,海水衝破壁壘,切割出的巨大峽谷,新修的官道便從這條峽谷穿過,一直延伸到碼頭,由於中段山勢低緩,山腳處有大片空地,再加上這一帶海面平靜,暗礁稀少,便成了造港口的理想場所,用大塊大塊的花崗石人工堆砌,壘成了平整的碼頭,碼頭四周修滿了石屋,高大的倉庫、整齊的工人宿舍及士兵營房、威嚴的官府,穿過峽谷到山陰處,這裡便是一個新集鎮,開始有敏銳的商人趕來買地造屋,酒館、客棧、妓院、銀鋪、鏢局都已經出現,漸漸地有了人氣。順着山勢再往西走,便接近銀色的海灘,在山體的尾端有一大片平地,海水時常漫上來,那裡用木樁和大石修建了一個巨大的造船船塢,足可以同時開工十條大船。

海港逶迤數里,港內人來人往,異常熱鬧,錘子敲擊、鐵鏟叮噹、車輪轔轔,三條大船靠攏在碼頭上,上千名碼頭民夫正在忙碌地卸載從琉求運來的甘蔗和糧食,在遠方的海面上還停舶着幾艘大船等着入港,十幾小船載着領航兵向大船駛去。

李思業讓過一輛運送石料的馬車,拍了拍堅硬的白色花崗石,向梁秀笑笑道:“現在你這裡最缺的是什麼?錢夠嗎?”

經年累月,海風和日光已經將梁秀的臉龐吹晒成了古銅色,但他的眼裡卻閃爍着自信的目光,他深情地回視港灣,彷彿是一個父親在用慈愛的目光看着剛剛成長的兒子。

“回大將軍,萊州所出的金已足以維持海港運行,資金充裕,以前最大的問題是勞力不夠,但去年下半年後陸續有兩萬戶移民遷到萊州,這也不成問題,屬下現在唯一遺憾便是高水平工匠不足,造不出大船。

“這不僅是你一個地方的問題,幾乎所有的領域優秀工匠都不足。”李思業無不遺憾道。事實上很多東西並不是用錢能買到,好的工匠就是如此,金、宋兩國對匠戶的控制極嚴,雖然他命黃耀挖了不少人來,但真正的高水平工匠卻是有錢也挖不來,只能自己培養。

“我已經責令柴煥籌建百工堂,不過這需要一定時間。”李思業心中鬱悶,便不再言語,他從金國回來已經兩個月了,優秀工匠不足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瓶頸,偏偏又沒有便捷的辦法解決,好在五百戶夏國冶煉工匠已經到位,很大程度上讓山東的冶煉技術有了質的飛躍。

再往前走,又是一片碼頭,修了一段低牆和前面碼頭分開,碼頭上卻沒有船,但戒備森嚴,幾乎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大將軍,這裡便是臨時軍用碼頭,等登州的軍港建成後,這裡也會改成民用。”梁秀向當值校尉回了禮,又繼續道:“當日,大將軍告訴我,應先發展貿易,以貿易養軍,當時不太明白,可現在看來,確實英明,這兩年僅從琉求運來的甘蔗,製成糖後,運到高麗和金國販賣,每年就有幾十萬兩白銀進帳,不僅養活琉求和萊州的駐軍,還有大筆銀子節省下來,用於造船。”

李思業笑道:“什麼叫英明?你別的本事沒學到,拍馬屁倒會了,當日讓你五十里範圍里都劃成港區建設,那就是要你多建一些工場,比如製糖、糧食加工,沒必要再運到益都去生產,浪費人力物力不說,還誤了商機。”

“是!屬下考慮不周。”梁秀慚愧道:“屬下的心思都放在修港造船上,別的就沒有考慮了。”

“你是需要找幾個助手了!”李思業搖搖頭道:“走!去船場看看。”

李思業和梁秀兩人一前一後,順着一條小路往下走,很快便來到了船塢,遠遠地李思業便看見了一艘巨大的木船,淺黃色的外殼儼如一座小山,船長約十丈,高三丈,雛形已具。數百名工匠在里外忙碌,大半赤着上身,黑光油亮,脊背上布滿了滾圓的汗珠,他們喊着號子,將木料和巨石通過支架吊入船體。

這艘船的工頭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一撮灰白的山羊鬍,嘴裡象塞了幾個雞蛋,似乎總合不攏,他早覷見東家帶一人過來參觀,又見此人身後有數十兵左右環衛,便料其身份絕不簡單,他突然想起一事,合不攏的嘴巴立刻綳成一條直線,眼中閃過幾分怯色,本想趁東家不注意悄悄溜走,不料梁秀早看見他,遠遠地招招手,他只得硬着頭皮上來,先給梁秀深行一禮,山羊鬍跟着上下點頭,又回頭大喊一聲:“大夥先歇會兒吧!”這才面露難色道:“東家,這船構造複雜,若做得快了,恐怕經不起風浪,求東家再寬限我一月,我保證做完。”

梁秀本不想提此事,見他先說了,臉上倒有幾分掛不住,只冷笑道:“你的保證,在我看來只怕不值一文錢,你當初拍胸脯保證三個月做完此船,我一次次寬限,現在已經半年了,船才完工六成,若照你這樣做下去,到年底也完不成,還說寬限一月,你當我是傻子么?”

嘆口氣,轉身對李思業解釋道:“此人叫王老好,是我們這裡造船水平最高的工匠,從泉州來的,屬下就讓他做了工頭,他雖然做事慢點,但做事確實認真,這又是我們的第一艘船,所以屬下才一再容忍他。”

李思業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他見左首掛了一口鐘,便走了過去,鍾邊的木架上擱着個小錘,大概長時間不用,小錘的木柄上竟生滿了青苔,便問那王老好道:“此鍾是何用途?”

半天不聽回答,心中詫異,抬眼向他望去,只見他臉色煞白,身子象篩子似的顫抖着,深黃色的板牙在上下打架,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話來。王老好剛才聽東家在他面前自稱屬下,又記起素日里的一些傳聞,早猜到此人是誰,要是他大發雷霆倒也罷了,偏偏面色平淡,不露聲色,自己誤了他的事,怎會如此泰然,王老好心中愈加恐懼起來,惟恐這就是他殺人的先兆,再找一個岔,就命這幫凶神惡煞的兵爺把自己拖出去砍了,他見李思業向自己盯來,彷彿那目光就是把刀子,腿一軟,早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喊道:“大東主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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