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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眾人來到晉陽宮大殿,分列兩廂,依班次站定,楊堅獨對着雍虞閭說道:“朕與爾父自四年前長安一別,不想如今竟陰陽兩隔,永成陌路。都藍可汗遠來是客,請一旁落座說話吧。”

雍虞閭見楊堅已年過五旬,猶能跨馬揚鞭而來,自不敢向之前對待楊諒那麼心存傲慢,忙躬身遜謝道:“大隋天子在坐,都藍身為藩屬之國可汗,豈敢對天子不敬,倨坐不恭?都藍還是站着回聖天子的話吧。”

“沙缽略、莫何兩位可汗相繼亡故,朕本欲早來憑弔,奈何南方兵事未盡,一時不得方便,此次北上巡邊,必親至兩位可汗陵前致禮,略表故人之誼。到時尚要有勞都藍可汗替朕引路了。”楊堅也不勉強雍虞閭,任憑他站在面前,絮絮和他拉着家常。

雍虞閭沒想到楊堅才至并州下馬,就提出要親臨父親和叔父陵前弔唁,頭腦一熱,抱拳向楊堅提出請求道:“聖天子容稟,父汗原死於契丹人的箭下,前此本汗曾向漢王殿下提出請求,要契丹人交出射殺我父的兇手,割下他的頭顱祭奠父汗。今既有幸迎接聖天下北巡,就請陛下傳旨,命契丹交出兇手,以使晚輩得償所願吧。”

“可汗此言差矣。”楊堅不緊不慢地糾正都藍道,“據朕所知,沙缽略可汗之死純系受高句麗王高湯挑唆,率兵東侵所致,與契丹人並無瓜葛。可汗欲為汝父報仇,自當尋此事的始作俑者高湯去。不齊(崔仲方的字),此次朕親巡北境,可曾傳喚高句麗王高湯入關迎駕啊?”

崔仲方聞言,跨步出列,拱手稟道:“回稟陛下,漢王曾手書招高湯入關迎駕,高湯稱病不起,只派了其朝中宰相前來進貢了許多方物,現奉漢王之命,將他就安置在館驛之中,如陛下傳詔,臣這就去傳他來晉見。”

楊堅聽說高湯不肯奉招迎駕,微微皺了皺眉頭,遂向漢王楊諒吩咐道:“且將高句麗所貢方物盡轉賜都藍可汗吧,算是朕對故人的一點心意吧。”

雍虞閭聽楊堅張口就將父親沙缽略可汗之死歸咎到了高湯身上,且將高句麗進貢給隋朝的許多方物一概轉賜給了自己,遂強忍着沒和楊堅當庭爭執起來,只躬身謝恩道:“謝天子厚賜。然射殺父汗之箭,畢竟發自契丹人之弓,此仇一日不報,父汗便一日不得安息,伏望聖天子明察。”

楊堅卻不再搭他的話茬,微笑着轉而問他道:“朕在長安時就聽說,你已娶了朕的義女大義公主為妻,她為何今日沒來見朕哪。朕此次北巡離京前,還特地請皇后親自從南陳宮中查獲的珍寶中精心選了一架金漆紫檀木的屏風帶來做為汝夫妻二人成婚的賀禮呢。”

雍虞閭只得再次躬身謝楊堅夫妻的賞賜,自然也不便再提起要發兵契丹,為其父沙缽略報仇的事了。

當晚楊堅就駐蹕於晉陽宮中,待與前來迎接諸臣工、外藩可汗,使臣相見、歡飲已畢,楊堅單獨將兩個兒子——楊廣、楊諒留了下來,正色向二人問道:“你們可知,為父此次北巡是為何而來嗎?”

楊諒年幼,加之日間親眼目睹了父皇籠絡東突厥都藍可汗的前後經過,遂率先答道:“兒臣知父皇實為震攝突厥而來。”

“阿縱,你主動請求代替阿諒再鎮并州,也是這麼想的嗎?”楊堅對楊諒的回答未置可否,轉向楊廣問道。

“阿諒所答自應不差。據兒臣所知,東突厥自莫何可汗繼位,其國內軍力就日漸恢復,父皇此次北巡,確有威攝突厥之意圖。不過,兒臣還以為,父皇似有對高句麗用兵之意,否則日間也不會要雍虞閭去找高湯尋仇了。”楊廣補充答道。

“嗯,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嗎?要是你大哥在此,想必不會只想着兵爭之事吧。”楊堅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遠在長安監國的太子楊勇,瞟着楊廣問道。

楊廣認真低頭想了想,再次抱拳答道:“兒臣回想起前時在廣陵統軍伐陳之際,曾蒙父皇親臨東都督促糧秣,穩定關東,因此抖膽揣測聖意,此次北巡,可有籠絡河北世家豪右之意圖?”

楊諒卻因自己尚在并州總管任上,一向並沒聽說河北世家豪右有背棄朝廷的任何舉動,當即質疑楊廣道:“二哥言重了吧。河北一帶的世家豪右近幾年來對朝廷還算忠心,並無離心離德之舉動,何勞父皇親來慰勞、籠絡呢?”

楊堅向楊廣投去了讚賞的一撇,用教誨的語氣向兩個兒子說道:“在朕的五位皇子之中,唯有你二人天資最為聰穎,朕與你母后對你二人寄望也最為深遠。因此,為父今日方至并州下馬,就特地將你二人留下,詢問朕此次北巡的深意。為父且問你二人,若倒退二十年而論,華夏之地該劃做幾分啊?”

“三分。北朝兩分、南朝一分。”楊諒想都沒想,脫口答道。

“好像,好像應該是四分吧。關東、中原一帶原系北魏拓跋氏為求漢化南遷之地,自與河北、燕趙一帶有所不同,不可將二者混為一談。”楊廣沉吟着糾正楊諒道。

“僅以二十年論,阿諒所說言之成理,二十年前,河北、關東同為北齊之地,自應視為一分,而阿縱方才所說更能從近百年來朝代、風俗之演變出發,將河北、關東分而劃之,正說中朕此次北巡的深意,就是欲將關中、關東、河北、江南這本做四分的天下真正歸為一統,恢復漢時的疆域。”楊堅雙目中閃爍着精光,向兩個兒子諄諄教誨道。

“關中是我朝立朝之本,關東、中原一帶秉承漢時遺風最濃,河北胡漢混雜,又為前齊故地,而江南新近才得以討平。父皇,請恕兒臣直言,如欲將這本做四分之天下歸為一統,恐非一日之功吧。”楊廣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