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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

灰濛濛的一片,久經跋涉的山崎一郎,本睡的很香,但周圍的空氣的水氣似乎很重,漸漸眉上都掛上了水珠。

“啪”似乎有輕輕的扣門聲。

“誰?”因怕驚醒了睡在隔壁的山田信一,山崎一郎醒來,走到門前,隔着一個紙門,低聲問着。

無人應答,又打了哈欠,看向了周圍,這裡怎麼起霧了,這是怎麼回事?

拉開了門,山崎一郎看見台階都掛起了一層層水霧,這些水霧並不冷,反讓人感覺很舒服。

山崎一郎有點迷惑,他突然之間聽見了水聲。

“是溫泉嗎?這旅館有溫泉?”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了這想法,就不自覺向深處而去,最終霧氣開始逐漸消散,露出了一小塊區域。

水霧間石雕錯落有致,路徑上是光滑的鵝卵石鋪成,半挑的紙燈籠帶着綠光,隨着水聲,一股香氣傳了過來。

山崎一郎鼻子很靈,立刻分辨出,這是女人身上的香氣!

他雖是個武士,只是下級武士,平時收入不多,年過三十,還只能偶爾去花街上找些女人發泄一下。

這次陪着山田殿來平安京,一路上,他可是沒那個閑工夫去找女人消遣,早就憋壞了。

聞到這香氣,就忍不住眯起了眼,忍不住靠近。

而這時,裡面有人說話,聲音婉轉悅耳。

“夫人,聽聞兩個武士今日到了京,想必是國司和泉守橘道貞大人的信使,您要不要召見呢?”

和泉式部夫人?

溫泉中的女人,竟然是明日拜見的式部夫人?!

女人輕輕嘆了口氣,這一聲,輕柔得就似貓爪子一樣,撓在了山崎一郎的心尖上,酸癢難耐。

“哎,就算是信使又怎麼樣?他去當了和泉守,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是多麼寂寞……你去吧,我再泡會澡。”

“是,夫人。”一個侍女答着,從裡面出來,她穿的是麻布衣,但作工細緻,還帶着首飾。

按照道理來說,知道是夫人在內,山崎一郎應該快速迴避,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一熱,一躲躲在一處石後。

侍女近了,看上去十六七歲,看上去端莊秀麗,山崎一郎咕一聲咽了個口水,目光在她迷人的曲線上盯了下,侍女都這樣誘人,何況女主人呢?

侍女似笑非笑,目光在石上一掃,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覺,沿着路徑去了。

霧氣越來越中,山崎一郎不自覺的靠近,向里看去。

頓時,一個低首輕揉緞子一樣垂下的青絲的女人映入了眼帘,頓時只覺得一股衝動瞬間傳遍全身。

等他清醒過來時,他已沖入其中,手按在了女人赤果的皮膚上,潤滑細膩,讓他的心神都飛了。

“我……”山崎一郎張口結舌,自己是解釋,還是求饒?

還沒有等反應,女人淺淺笑着,將他輕輕一拉,兩個人就跌在溫泉之中,滾做了一團……

隔壁·房間

這時代的旅館,草席與粗布被子,當然談不上享受,唯一值價錢的就是,至少草席和被子是曬過的,帶着點陽光氣息。

少年和衣而卧,夜風呼嘯,走廊靜悄悄,突有一股淡淡的煙霧,順着緊閉的木門縫隙,緩緩滑入。

裴子云閉着的眼睜開了,裡面閃着嘲諷。

“鬼鬼祟祟半夜到訪,有趣。”

嘴裡說有趣,裴子云已一躍而起,是一動,木刀就已在手。

擠進來的煙霧,還沒來得及觸碰到裴子云,就見着他一腳踩下,“噗”一聲,發出了無聲慘叫,消失不見。

“嘩”,木門拉開,黑幽幽的走廊里,幾個模糊人影先是一頓,接着無聲咆哮一聲,反身猛撲過來。

目光看去,它們雖是人形,身上也穿着衣服,可相貌醜陋猙獰,深陷眼洞里鬼火閃爍,嘴巴更張大到了極限。

足足六個,三個手握太刀,三個赤手空拳,指甲又長又尖,泛着黑青色。

伴隨着它們襲來,還有令人作嘔的惡臭。

裴子云其實不算有潔癖的人,但對這種妖鬼,素來能速戰速決,就速戰速決。

木刀一揮,黑暗中,一道凜冽的白光。

疾撲而至的妖鬼,幾乎和影子一樣快速,但只聽“噗”一聲,紙撕開的聲音,它們的身體就一頓,接着“轟”一聲,一簇白色火焰浮現在它們的身上,驟然變成大火。

“啊!”

裴子云的這種力量十分克制妖鬼,它們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白色火焰焚燒乾凈,化成點點灰塵,連太刀都沒能倖免。

“什麼事,出什麼事了?誰在叫?”走廊盡處,聽到響動的旅店老闆拉開門,穿着衣服衝出來,連鞋都顧不上,顯是聽到了剛才慘叫,怕出事。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走廊里站着一人,手裡還拿着一把刀,老闆嚇的一顫,差點摔倒在地。

好在人影很快出聲了:“是我,山田信一。”

“啊!是山田大人!”既是入住的客人,不是強盜,老闆多少鬆了口氣,他問着:“您也聽到剛才慘叫聲了?”

裴子云提着木刀,在對方走近,才皺眉說:“你旅店裡有妖鬼,它們剛才試圖夜襲我,被我幹掉了。”

“妖、妖鬼?”老闆嚇得面如土色,身子抖起來:“大人,我不知道,您說的這些,我並不知情!您沒事吧?天啊,妖鬼是什麼,是指妖怪惡鬼嗎?為什麼它們會來我的旅店?”

裴子云審視盯着,說:“別表演了,你是開旅館的人,會不知道這些事?”

“就算是聽聞,也聽聞過不少吧?”

“睡前,你對着燈無蕎麥傳說的反應,已暴露了,把你要喊的人,都喊出來吧?”

說著,木刀已提起。

“山田大人。”面對木刀,旅店老闆真的變色了。

見多識廣的人,能感受到木刀比武士腰間的佩刀更冰冷,充滿了冷冽的殺氣,讓吹來的風增添了一股寒意。

“這要殺多少人才能有這殺氣?”

“沒辦法考慮這樣多,只能坦白說了,這裡是平安京,就算是武士,也不能隨便殺人。”旅店老闆想着,恭敬的跪下:“山田大人,我們不可能和妖怪和勾結,陰陽寮和京職都不會繞過我們。”

旅店老闆稍抬起,看了看裴子云表情,咬咬唇,繼續說著:“不過我們旅店,的確是知道一些,所以準備些人,只為了救援,沒有別的惡意。”

說著,手一揮,後面響起了嗶嗶剝剝的燃燒聲,四個人進來,都是夥計,臉被熏得黑黑,個個沉默不語跪着。

沒有別的殺人劫貨的惡意是對的,但是假如客人身死,也會趁機搜刮下吧?

裴子云這樣想着,神色稍緩,這時看向隔壁。

“雖山崎一郎有着自己的小算盤,但在平時,還算英勇,哪怕心有畏懼,也不會在自己這個少主遇險時龜縮在房間里。”

“連旅店老闆都聽到動靜跑了出來,房間里的客人也有了一些動靜,只不過沒敢出來,為什麼隔壁房間里靜悄悄,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情況很不對!”裴子云示意老闆噤聲,拉開了隔壁的門,這個門關得並不嚴,輕輕一拉,就開了。

屋內漆黑一片,但只掃了一眼就看出,屋內空無一人。

“山崎一郎果沒在房間里。”

“看樣子是出事了。”裴子云剛要轉身,腳步一頓,聞到了一股淡淡臭味,就在這房間里。

這味道與剛才幾個妖鬼身上的味道相似,但更複雜一些。

旅店老闆驚呼了一聲:“啊!誰?”

“怎麼了?”裴子云出去問。

旅店老闆瞪大眼睛,用手指着一處:“剛才,剛才有一道人影!”

“難道是山崎一郎?”

裴子云這樣想着,已追了過去,老闆帶着四個夥計,舉着火把,雖光線還是昏暗,但能看見了,很快就在庭院一塊石上,看到一個面朝下伏着的身影,這人一動不動,看身形衣着,與不在房間內的山崎一郎一致。

“啊,難道是那位武士大人?”靠近了,旅店老闆只是一看,險些跌倒,忙扶着扶手撐住了,而後面的四個夥計都乾嘔起來。

裴子云表情還算平靜,只隱隱帶着一絲怒氣,他過去,將那個人慢慢翻過來,果然,是山崎一郎。

山崎一郎的褲子已經脫了下來,但身體扭曲烏黑,布滿凝結的血和泥塊,不知道曾遭到何種刑法,只見全身皮開肉綻,左手袖管中露出的手被折斷,連白骨都露了出來。

最奇特的是,雖山崎一郎臉孔扭曲烏黑,但仔細看,還能看出,他的表情充滿了快樂,似乎根本沒有覺得痛苦。

“說到底,妖鬼不但污穢,而且很難有人的道德觀、世界觀。”裴子云並不意外,喃喃自語。

最初,人鬼戀、人妖戀的故事,使年輕人充滿了夢想。

“我要有個狐女或鬼女要多好。”

但別的不說,隨着諸世界的見聞,裴子云越來越明白,所謂的妖鬼、惡魔,其實就是失敗者與污穢者——誰會和骯髒的垃圾談戀愛?

神經嗎?

眼前的人,就是遇到了女鬼了吧?

真是愚蠢哪……

裴子云有點可憐這個男人,對着眉心只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