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那個在靈武世界的版圖上都沒有被標註出來的小山村裡。

小和尚終於推開那扇門，走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那幾個年輕人，都是臉色大變。

“你要幹什麼？給我回去！”其中一個彪形大漢衝著小和尚怒喝道。

剩下的幾個年輕人這個時候也都朝着小和尚這邊壓了過來，一個個人高馬大，小和尚雖然也不是那種特別矮小收縮的，但是站在他們的面前，顯得倒是有些弱不禁風了。

一身白袈裟，因為太長時間沒有得到清洗，又長時間沒有活動，上面竟已經積上了一層灰塵。

“我要見梅子。”小和尚說道。

那些年輕人，手中有的握有鐵鍬，鋤頭，還有的則是拿着草叉子，鋒利無比。

“給我回去，否則的話，別怪我們下手無情了。”這些年輕人中有一部分，就是原本就待在村子裡的，還有一部分，則是綏陽從外面帶回來的。

有個聲音，在小和尚的腦海中回蕩着，放肆嘲笑着。

“哈哈哈，小禿驢，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要保護的人，這就是你之前照顧的人，可是呢？他們怎麼對你的？”

小和尚緊緊皺着眉頭，臉色變得蒼白。

他往前走了一步，雙手合十，嘴唇喃喃。

“哈哈哈，還想用心經將我壓制下去嗎？”那個聲音肆意嘲笑道，“若是你真的能夠超度我，又何必等到現在這個時候？這都過去多久了，我不是依然存在嗎？其實呀，我存在，只是藉助你邪念活下來的罷了，你自己心裡比我還要清楚，其實你心裡，也想要殺了這些人，是不是？”

小和尚依舊不言不語，朝着前方走着。

“現在，你要是不殺了這些人，這些人，可就能殺了你，佛光也不普照你了，你還能如何呢？”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小和尚苦笑了一聲。

他並沒有覺得，出現在自己體內的這個傢伙，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其實，一直困擾他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只要還是人，就會有心魔。

即便是已經站在靈武世界武道巔峰的軒轅九重也有自己的心魔。

那幾個年輕人已經將小和尚給團團包圍住了。

“現在給我退回去！”

小和尚抬起腦袋，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年輕人，眼神漠然，無喜無悲。

他開口：“不。”

“……”那幾個年輕人面對小和尚這麼耿直的回答，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小和尚又往前走了幾步。

終於，那幾個年輕人，眼神中都閃過了一道凶光。

“我就不信，我還是弄不死你！”

那幾個年輕人，一起朝着小和尚沖了過去。

剛到跟前，小和尚的身體，忽然乍現出了遇到金光，旋即一道佛光從頭頂懸起，將那些朝着小和尚撲來的年輕人全部彈飛了出去。

“哼，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殺了他們，易如反掌，卻就是不願意。”那個聲音對小和尚非常不滿意。

“我若是殺了他們，和你有什麼區別？”小和尚問道。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禿驢，我且問你，你覺得那些人是好人嗎？他們原本就是惡魔，知恩不感恩，只錯不改錯，這樣的人，活着又有什麼意義？難道你不該送他們去地獄嗎？”那聲音繼續說道。

小和尚深吸了口氣。

下一秒，他猛然回過神。

他驚愕的發現，自己剛才，在聽完了那一番話之後，竟然真的開始思索對錯了。

“他們死後，或許真的會下地獄，但是這和我沒關係。”小和尚雙手合十說道。

“你不是想要當好人嗎？留着他們，或許他們以後還會殘殺別人，又怎麼能和你沒關係呢？”

“……”小和尚繼續往前走着。

那些年輕人，又朝着小和尚沖了過來。

小和尚再次將他們砸飛出去。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孩童的哭聲。

越來越近。

小和尚眉頭緊皺。

虎子朝着他這邊跑來。

小和尚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虎子，你來這裡幹什麼？趕緊給我滾回去！”說話的年輕人，也是這個村子裡的，自然認識虎子。

“嗚嗚，小和尚，你不要和他們打架了，快去救我姐姐，我姐姐要死了，嗚嗚，要死了……”

小和尚瞳孔驟然收縮。

“呵，驚訝什麼？你之所以走出來，不就是意識到那女孩的身體出了問題嗎？”李白旗的聲音在小和尚腦海中回蕩着。

小和尚此時大腦已經是一片空白。

小和尚大步流星朝着虎子那邊走去。

“給我攔住他，不能讓他走了！”

“對，絕對不能讓他活着離開這裡，否則……我們都得死！”

那些人，又一次朝着小和尚衝去。

小和尚忽然轉過身，眉宇間，亮起了一道黑色印記，形狀看着像是一種洪荒蠻獸，黑色印記閃出了一道黑色的亮光，那些年輕人剛衝到他的面前，被那道黑光簡單照耀便全部停了下來。

從他們的臉上還能看出一瞬間所產生的驚悚表情。

等到風一吹，那些人，全部化成了粉末。

就地消亡。

“啊！”接着，小和尚又是臉色大變，蹲下身，雙手使勁捶打着自己的腦袋。

他猛然抬起腦袋，一雙瞳孔已經變得通紅，表情無比猙獰。

“哈哈哈哈哈！”一串笑聲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小禿驢，你不是說，你能固守本心嗎？現在呢？”

“這些人，原本就該死！”

“殺了他們，又能如何？”

“只要你願意殺人，天下人，你皆可殺之！”

小和尚目眥欲裂。

他重新坐下來，繼續念着晦澀梵文。

手中的菩提子，飛速打着。

等了些許，他才回過神，眼神倒是清明了許多，又是滿臉淚痕。

虎子一直守在他的邊上，啜泣着。

小和尚抬起腦袋，看着他，站起身，抹乾凈臉上的淚痕。

“帶我過去。”小和尚說道。

“嗯！”虎子使勁點頭，帶頭跑在最前面，在他的心中小和尚一直都是萬能的，只要小和尚出手，天底下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

小和尚緊隨其後。

路上，不少村民都有些吃驚。

“小和尚跑出來了！”

那些村民看到小和尚的第一反應倒不是撲過來，而是一個個逃之夭夭。

彷彿，現在的小和尚就是一個病毒體。

事實也是如此。

綏陽給他們說法，便是小和尚中了邪，還得了瘟疫可以傳染。

小和尚看着那些人臉上厭惡和恐懼的表情，內心又陷入了掙扎。

原本的佛心，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握住了一般。

隨時都有可能被捏碎。

隨着虎子，進了屋子裡，小和尚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梅子。

還沒有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惡臭味，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一般。

“小和尚，你快點治好我姐姐啊！”虎子在邊上急得不行，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小和尚看着躺在床上的梅子，那一張臉比雪還要白，可能是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正常進食，身體消瘦許多，臉皮緊緊貼在顴骨上，眼眶也深深陷了進去，氣若遊絲，眼睛緊緊閉着，口鼻處已經開始腐爛，嘴唇都爛掉了一大片，潔白的牙齒露在了外面，已經合不上了。

小和尚下意識伸開被子，看到梅子裸露在外的胳膊，同樣已經變成了一塊塊爛肉，黏在一起，能看到裡面的森森白骨，看上去觸目驚心，這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知道還爛了多少。

他的拳頭緊緊握住，一雙眼睛又變得通紅。

“小和尚，你快點出手啊！”虎子衝過來，拽着他的手臂，拚命搖晃着。

小和尚低下腦袋，看着虎子，苦澀道：“我無能為力了。”

現在的梅子，生機已經徹底流失了。

即便出手，也只能吊住她的生機。

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讓她這樣活着，繼續發出惡臭嗎？

什麼活死人肉白骨，即便是肖遙，也做不到啊！

天上的神仙能嗎？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一個輪迴，即便是神仙，怕也打不破輪迴吧？

忽然，躺在床上的妹子，徐徐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小和尚，一雙眼睛，還算是有些色彩，只是沒了往日的靈氣。

“小和尚……”她張開口，緩緩吐出了這三個字。

小和尚走到跟前，坐了下來，看着她，露出了微笑。

“你要活着……”梅子說。

小和尚點了點頭。

他臉上的笑容看着依舊平靜。

卻不曾發現，他垂下的雙拳，攥得很緊。

梅子的眼角，晶瑩眼淚，滑了下去。

一滴滴，像是晶瑩的珍珠。

小和尚伸出手，粗糙的手掌，幫梅子拭去了眼角的眼淚。

“你說，和尚要是能成親，多好呀……”梅子說完這句話，就緩緩閉上了雙眼。

最後的眼神，滿是留戀。

最後一絲生機，終於徹底從體內抽離了出去。

大概是最後看到小和尚一眼，對梅子而言，就是徹底的知足了。

“阿彌陀佛……”小和尚站起身，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他想要為梅子超度一次，卻度不走自己心中的怨氣。

“我終究不是佛……”小和尚睜開眼睛，一雙眸子，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充血，通紅，滿是殺戮氣機。

他邁開腿，走出那扇門。

“懂得拭去姑娘淚，方得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