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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州便是今天金華、義烏一帶,這一帶丘陵起伏、河流眾多,土地肥沃、民風淳樸,此時已是七月中旬,正值中元節拜祭之時,家家戶戶都在拜祭先祖,夜晚在河中放流陰燈,使大江上光練如華,璀璨奪目。

這天晚上,李臻和狄燕帶着三十幾名內衛武士來到了義烏縣內,他們要去越州搜查潛逃的高麗復國會成員,由於時辰已晚,李臻便下令在縣內一家客棧內落了腳。

客棧頗大,掌柜見多識廣,能説一口流利的官話,儘管李臻為了掩護身份,他和手下並沒有穿內衛武士盔甲,而是裝扮成商人,帶一些香料去越州販賣。

但掌柜還是看出李臻等人不是一般商人,連忙命幾名夥計給他們安排食宿,xiǎo心伺候,掌柜心中十分忐忑,不知自己該不該去通報官府,萬一這些人是什麼大人物過境,或者是江洋大盜,自己如果不及時彙報,官府會不會事後責怪自己?

這時,一名武士快步走來,對掌柜道:“我家東主請掌柜前去問話”

掌柜聽出對方是洛陽口音,他心中愈加吃驚,連跟隨武士前往餐堂,此時,李臻和眾武士都聚在餐堂內吃飯,掌柜上前躬身施禮道:“李東主找我有事嗎?”

“掌柜請坐下説話”

掌柜心中不安地坐下,李臻又笑問道:“我該怎麼稱呼掌柜?”

“在下……姓王”掌柜緊張地回答道。

“原來是王掌柜。”

李臻看出掌柜的內心緊張,他看了一眼手下,見他們個個殺氣騰騰,哪裡有半diǎn商人的模樣,李臻心中釋然,又微微笑道:“王掌柜不必害怕,我們其實是京城龍門武館的武士,受官府之託押送物品去越州,路過此地,不是歹人

王掌柜又偷偷看了一眼李臻的手下,原來是他們是武館的武士,難怪個個孔武彪悍,他一顆心稍稍放下,笑道:“不知我能給李東主提供什麼幫助?”

“掌柜見多識廣,我想問一下,義烏可有高句麗人在這裡居住?”

王掌柜搖搖頭,“義烏沒有,據我所知,金華倒有幾十戶,不過早已漢化,很難找到他們,要找高句麗人只能去越州,或者去杭州,那邊比較多。”

李臻不過隨口問問,他手中有明確的情報,知道該去哪裡抓人,他話題一轉又問道:“義烏可有什麼有名的寺院

“當然有,東城寶林寺,是我們義烏第一大寺院,還有南城外的雙林禪寺,歷史悠久,名氣在江南一帶很大。”

李臻問的就是雙林禪寺,他連忙又問道:“雙林禪寺可有什麼高僧?”

“怎麼説呢?住持明峰法師是京城神秀大師的弟子,佛法高深,深得信徒敬仰,而忘塵法師雖然來義烏不久,但他廣開書院,收貧家子弟讀書,同樣令人尊重。”

李臻聽到了師父的名字,心中暗暗激動,又問道:“去雙林禪寺怎麼走?”

王掌柜笑道:“雙林禪寺,義烏無人不知,李東主出南門,沿官道一直走,大約走十里,快到林溪鎮時在官道左南就能看到寺院的院牆和房dǐng,非常醒目。””多謝掌柜了”

次日一早,李臻命令手下在客棧內繼續休整,他則帶着狄燕騎馬向南門外奔去,官道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水稻長得鬱鬱蔥蔥,就像一幅綠色的地毯覆蓋在大地上,遠處山巒起伏,林木茂盛,在玉帶般的河邊分布着一片片xiǎo村落,藍天白雲下,風景格外秀麗。

早晨天氣涼爽,狄燕也格外精神飽滿,她尤其喜歡沿途的秀麗風景,現在只有她和李臻兩人,她顯得更加興緻盎然,“李大哥,你有沒有發現,這裡的氣候比揚州還要滋潤,雖然是盛夏,卻不是特別炎熱。”

“嗯”李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聲。

狄燕見他心神不定,知道他在想什麼,便抿嘴笑道:“你是為即將知道身世而緊張,還是因為馬上要見到師父而激動?”

“都有一diǎn吧”

“其實我倒覺得什麼身世並不重要,説不定還是你的負擔,現在不挺好嗎?”

李臻苦笑一聲道:“只是想知道,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畢竟吊在心中感覺很難受。”

狄燕也不再多説什麼,兩人騎馬一路奔馳,約奔出七八里,狄燕勒住韁繩,指着不遠處一座山丘道:“你看,是不是那裡?”

李臻也連忙勒住戰馬,打手簾望去,只見在數里外一片低緩的丘陵上,出現了一座紅牆黃瓦的寺院,巨大的寶塔高高矗立,在刺眼的陽光下閃爍着金光。

李臻diǎndiǎn頭,“應該就是它了”

他猛抽一鞭戰馬,向丘陵疾奔而去,狄燕也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山腳下格外熱鬧,來自江南各地的香客絡繹不絕,男女老幼都有,個個面色虔誠,沿着台階拾級而上,山腳下有一座造型古樸的山門,石牌上刻着雙林禪寺,四個大字,這裡就是李臻師父忘塵大師的落腳之地了。

李臻和狄燕將馬匹寄存在山腳的一家客棧內,兩人也跟隨眾多香客,向山上走去。

兩人走到寺院門前,一名知客僧迎了上來,合掌施禮道:“兩位施主是來許願,還是還願?”

李臻回一禮笑道:“我們是從敦煌大雲寺而來,帶有靈隱大師的口信,特來求見忘塵法師。”

知客僧聽説他們是從佛教聖地敦煌而來,頓時肅然起敬,連忙道:“兩位請隨我來”

李臻和狄燕跟隨他走進了寺院,一直來到後院的一座禪房前,知客僧對他們道:“兩位施主請稍候,我去稟報一下。”

知客僧快步走進了房中,片刻,走出一名老僧,李臻以為是忘塵大師,急忙上前,細看卻不是,他心中一陣失望,不由後退一步,知客僧低聲對李臻道:“他是我們住持明峰法師。”

李臻連忙合掌施禮道:“參見大師”

明峰法師微微一笑,“施主是從敦煌大雲寺來嗎?”

李臻diǎndiǎn頭,“在下李臻,從xiǎo在敦煌大雲寺讀書,是忘塵大師的弟子。”

“阿彌陀佛原來是李統領到了,貧僧失敬了。”

李臻沒想到遠在義烏的xiǎo寺院居然也知道自己,他心中一動,試探着問道:“大師去過房州的孝恩寺嗎?”

明峰住持笑了起來,“房州孝恩寺住持弘福法師雖然來過這裡,但李統領的名聲卻天下皆知,貧僧雖是出家之人,也有所耳聞。”

果然自己沒有猜錯,李敬業來這裡找過師父,李臻知道他們雖然出家為僧,但興唐之心不滅,包括師父也是一樣,這是他們畢生的志向,出家只是為了躲避追捕。

他心中略略有diǎn緊張,又問道:“能否請大師替我稟報師父”

明峰住持diǎndiǎn頭,“請李統領稍候,我去問一問。”

明峰住持穿過一扇側門,向另一座xiǎo院走去,李臻這才發現,旁邊xiǎo院內,還有一座xiǎoxiǎo的禪院。

不多時,明峰法師走了出來,向李臻緩緩diǎn頭,李臻回頭給狄燕使個眼色,讓她等在這裡,他快步向xiǎo院內走去

他慢慢走進了禪房,只見一名老僧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慈眉善目,滿臉笑容,正是他的師父忘塵大師,李臻鼻子一酸,撲通跪下,爬到師父面前失聲痛哭起來。

忘塵大師眼睛也有diǎn濕潤了,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笑道:“痴兒,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

李臻激動萬分,滿臉淚水道:“請師父和徒兒一起回京城,徒兒願供奉師父”

“真是傻孩子。”

忘塵大師微微笑道:“這裡是師父的家鄉,落葉歸根,能在暮年回到家鄉,師父此生再無遺憾,你的好意師父心領了,而且你沒有辜負師父的囑託,繼續完成師父畢生的心愿,師父倍足感欣慰了。”

李臻拭去臉上淚水,默默diǎn頭,忘塵大師又笑道:“不久前,弘福法師來這裡找到了我,他説是你給他的消息,能看到老友尚在人間,也了去我心中的一樁遺憾。”

“弘福法師走了嗎?”

忘塵大師diǎndiǎn頭,“他到京城去了,我覺得你應該還會遇到他。”

李臻當然知道,弘福法師是興唐會的總聯絡人,他去京城,必然會建立新的聯絡diǎn。

但此時更關心自己的身世,他略略沉默一下道:“這次我來義烏,一是要探望師父,其次也想向師父打聽一件事,不久前我們家主來京城找我,告訴我一個消息,廬陵王居然派心腹去敦煌找他,問他我祖父的情況。”

忘塵大師的笑容有些凝固了,他站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最後他望着天空長長嘆息一聲道:“這是天意啊”

“如果師父覺得為難,可以不用告訴我。”

忘塵大師搖搖頭,“我只是答應過你祖父,盡量不要告訴你,但既然廬陵王已經找到了李津,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了,只是這件事説來話長,我去敦煌是因為靈隱住持的邀請,但靈隱住持在四十年前,是你祖父的一名侍衛,包括他的父親也曾是你祖父的侍衛。”

李臻沒有打岔,耐心地聽師父的慢慢敘述,忘塵微微嘆息一聲,“這一個塵封了近七十年的秘密,同時也是大唐最大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