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站在了這裡，看着徐虎的嘴巴，這乾涸的嘴巴，就這麼翕動着，他的眼神兒極為渙散，我甚至都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看着我，徐虎現在他就躺在了床上，奄奄一息着，我看到了他渾身上下滿是泥水，還有斑斑血跡，把醫院搶救室的床單都全部給染紅了，樣子看起來形容枯槁，好像隨時都可以從這裡世界離去，“徐虎……”我握着他的手，就彷彿是握着一塊堅硬無比的冰塊一樣，我的天啦，真是冷啊！這或許就是一種你把一塊堅冰就這麼握在手中的感覺吧，最真實。

我的淚就再也忍不住地流出來了，“我的時間不多了，艾小雅，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徐虎的聲音這個時候，已經是慢慢地變低了，我點着頭，淚水簌簌而下，“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徐虎，我什麼都清楚，你等下好不好，你再堅持下，我現在就去給你找郭子瑩，我現在就去找她，我讓她來你這裡，好不好，我讓她來看你好不好……”我努力地說著，但是徐虎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就像是一個蒼勁有力的老鷹抓着一隻柔弱的羊羔一樣，就這麼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同樣是緊緊的，在這個關頭，我真的害怕，只要是我一鬆手，徐虎就立刻會離我而去，我真的，真的很擔心，徐虎，你不要這麼離開好不好，我和徐虎的手，或許是因為我們雙方都握得比較用力了吧，所以這個時候，我們的手都在劇烈地顫抖着，我想現在在徐虎的心中，最想見的還是她。

我看着徐虎的眼睛，我也確定現在徐虎也在看着我，但是我在他的眼睛裡面卻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個所謂的焦點，但是我還是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努力地看着，徐虎貌似在搜索着什麼，而後，我在他的眼神兒裡面看到了一道光，就是那麼的一道光，直射到我的瞳仁兒裡面來了。“艾小雅，你不要去，你不要去找她，我不不想見她……”他的聲音好小，我只有把耳朵放在了他的嘴巴上面，我才可以聽的清楚，他到底是在說什麼。我也聽得真真切切的——他，不想見郭子瑩。

什麼？他並不想見她呢？我更加疑惑了，“那你想？”我有些遲疑地問着，一時間，我也不太能夠弄清楚徐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艾小雅，我喜歡你！”雖然這個時候，他的氣息已然是比較微弱了，雖然這個時候，徐虎虛弱到幾乎是說不成話了，但是這句話，我還是可以聽的幾乎是真真切切地，是的，他就是這麼說了，是的，他真的是說出了這句話了，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現在震驚得速度，不亞於頭頂上方挨了一個大雷劈，徐虎的手握着我的手，我明顯地感覺到，他手上的力氣，突然加大了一大層，我就覺得自己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你，你說什麼……”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算是正常嗎？

“艾小雅，你是我見過最傻最傻的女孩子了，真的，謝謝你，在那個時候，沒有放棄我，謝謝你，一直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就這麼地陪在了我的身邊了，謝謝你，艾小雅，你給我買的水果，還幫我整理房間……”徐虎的話語，就這麼一直飄蕩在我的耳邊，我頓時震驚了，他知道，他記得，他真的，真的，什麼都還記得，他沒有忘記過，他真的，真的沒有忘記過。我也但願他真的沒有忘記過。

我握着他的手，“我知道，徐虎，我真的什麼都知道，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真的不要走，好不好，你就這麼地和我在一起，我還去給你收拾房間，還給你買水果，好不好，你會好的，咱們大家都會好的……”我泣不成聲，徐虎的手慢慢地伸了過來，就這麼地摸着我的臉，“艾小雅，你還是那麼傻，就算是這次我被搶救過來了，但是下次呢？我身體裡面彷彿裝着的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啊，隨時都會有可能爆炸呢，你不要哭了，任何事情不是我們想改變，就可以改變的……”

我抓住了他的手，就這麼地放在了我的臉頰上面了，“還有，艾小雅，你救救蘇小玉，連我這種人，你都可以感動，你幫一下蘇小玉……”我的神經立刻就被“蘇小玉”這三個字給繃緊了，我的天啦，徐虎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突然之間就提到了“蘇小玉”這三個字呢？我立刻吃驚地幾乎都合不攏嘴了。

“你說‘蘇小玉’？”現在徐虎提出了這句話，我還是搞不清楚為什麼這句話會從他的嘴巴裡面說出來呢？蘇小玉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嗎？“總之，你救救她……”這句話說完，徐虎的手就這麼地無力地從我的臉頰上面垂下去了，是的，就這麼慢慢地垂下去了，我的手一緊，但是我沒有抓住他的手，是的，我聽到了床頭那心電監護儀那一聲聲十分刺耳的聲音，我也知道，這是一種警告，一種意味。我看着徐虎的眼睛，眼神兒完全散開，瞳孔像是一個大大的波紋，慢慢放大。

“不——”我明白這代表什麼，我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緊接着，一大群的醫生就這麼地走了進來，像往常一樣，我被推了出去。搶救室的門，就這麼地關閉起來了，我明白，當搶救室的門再次關閉的時候，這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即使現在表面上看是開始搶救，實際也就是例行作業吧。任何事物都沒有意義了。

我頹然地蹲下去，四周那充斥在我耳朵裡面的腳步聲似乎都沒有攢到了我的耳朵裡面。我慢慢地蹲下去了，我像是一隻在太陽底下睡覺的小雞一樣，把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腿裡面。終於，我蓄積了很久的感情，在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我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就這麼放聲大哭起來。一年，只有一年，我的腦海裡面來來回回地反覆着這幾個人：爸爸、康慧、欣欣還有徐虎。這四個人，就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面輪流地離我而去了，甚至從康慧到徐虎，就這短短的三個月的時間裡面，這些人，全部都離開了，真的都離開了，為什麼，要讓我比別人見證了這麼多人的生離死別呢？為什麼我要面對這麼多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要讓我經歷了這麼多別人沒有經歷的事情呢？為什麼呢？四周的人聲鼎沸還有人聲吵雜，這和我都沒有任何的關係了，我只是靜靜地蹲在這裡，把頭就是這麼地深深地深深地埋下去，我明白，現在我做一些什麼幾乎都是沒有什麼意義了，徐虎的離去，只是必然，但是這必然發生的太過於突然，以至於讓我沒有了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徐虎，你終究還是走了吧，只是我突然回想起來了。

徐虎剛剛在彌留之際告訴我的，要讓我去幫助蘇小玉，是的，他就是這麼說了，但是他怎麼會一下子就提起來蘇小玉了呢？這才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啊！這個時候，一個溫暖的大手，就這麼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頭，看到的竟然老熟人——黃警官！好吧，我只是想說，我最近和黃警官見面的頻率太高了。

我頓時愕然，“黃警官！”得，我承認，雖然我是學醫的，但是畢業之後，沒有從事醫學相關的專業，只是從事這種文字類的工作，本想着，以後可以和醫學沒有什麼關係了，但是現在突然發現了，這一年，我和醫生還有警察接觸的，那可是相當的多啊，甚至超過了，我上大學的那幾年，我周遭關係太複雜了。

“小雅姑娘，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您肯定是不想看到我的，但是現在我和你想見，這也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小雅姑娘，來，我們來這邊聊聊……”我的心開始“噗通噗通”地狂跳起來了，我回頭看去，身後的玻璃，已然是拉住了帘子，我看不清楚，在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放心吧，你朋友的事情，就交給醫生來管，你先跟着我來這邊，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問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在考慮着他嘴巴裡面，其他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我和黃警官從急救中心走上了樓，我們來到了二樓的一間觀察室，黃警官示意我走上前去，“你看看，屋子裡面的這個人，你是不是認識呢？”黃警官示意我去。

我深吸了口氣，慢慢地走向前去，我調整着呼吸，剛剛從徐虎那邊還沒有反應過來，這邊，就要來到這個場景了，我的大腦還沒有緩過來，但是我還是努力往前走着，透過了病房門的那塊窄小的玻璃，在夕陽漫射的房間裡面，我看到了蘇小玉那孤單的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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