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傑對裴嘯海早已失望至極，此刻也毫不收斂銳氣，直接開口道：“師父在安少尊主降臨人界之時不去迎接，為何現在又如此懼怕神界？”

裴嘯海臉色一白：“這，這怎麼能叫懼怕呢，丹城不怕任何人，只是這東西實在沒什麼用……”

“既不想在四界人面前失了人界第一煉丹師的風骨，又不想得罪神界，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此言一出，上至長老，下至弟子，全都一臉震驚，顧喻更是驚叫起來：“林傑！你怎麼能如此對師尊說話，實在無禮！”

“同是長老，大長老直呼我名諱，難道這就是您的禮嗎？”

林傑的目光淡漠至極，更有幾分桀驁不馴，看得眾人都怔在當場。

“你這算是什麼道理！別忘了你只是個晚輩！”顧喻怒髮衝冠，厲聲喝道。

“林長老可別忘了，你的長老之位還是城主給你的！沒有城主，你連丹城的門都進不了！”白殷然猛地一拍桌案。

林傑輕蔑一笑：“煉出五階丹藥是我的本事，收徒大會被人動手腳是丹城的失職，二長老這是在用丹城的過錯指責我嗎？”

包廂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着林傑，夏辰綾只感覺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就是這樣的語氣，就是這樣的風姿，這才是讓她一見鍾情的林傑！

她一直覺得進入丹城之後的林傑溫潤得完全不像初見，這般的漠視一切，這般的桀驁張狂，這才是她喜歡的林傑啊！

裴嘯海的手在不停地顫抖，他不明白為何那個一向彬彬有禮的弟子會突然變成這樣，這樣的氣場，竟然讓他感到害怕！

六大長老一樣都被震住，明明林傑只是個晚輩，但他目光中透露出的高傲卻讓他們感覺低了一等，此刻竟無一人敢開口指責他！

獅王早在林傑開口之時就給包廂設了隔音結界，此刻亦是一臉興奮，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樣的林傑了。

安尋軒感覺自己是時候站出來了，當即起身，大義凜然地開口：“林長老，您在諸位長老面前可是晚輩，城主待您恩重如山，您怎能這樣恩將仇報？城主胸懷寬廣，連您勾結尹桀都能原諒，您怎能這樣衝撞他？若是他人知道丹城長老是這樣的，怎能服眾？”

林傑厲聲開口：“你還沒資格指責我！說話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安尋軒臉一黑，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城主，您看到了吧？弟子不過是說幾句公道話，林長老用長老的身份欺壓弟子！”

裴嘯海心裡五味雜陳，他只感覺自己看錯了人，可他又捨不得林傑這個優秀的弟子，此刻一臉悲痛：“林傑，為師一直覺得你是可造之材，還想要把城主之位傳於你，你這樣，實在是讓為師太失望了，你現在只要給二位長老道個歉，放棄競拍這碎片，你一樣是為師最疼愛的弟子，方才的一切我都不追究。”

林傑曾經是真的把裴嘯海放在心裡的，為了他甘願受委屈，但看到裴嘯海如此委蛇於神界，他心中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和悲哀，他是註定要與神界對立的，本以為裴嘯海能與他同仇敵愾，如今卻發現一切都是假象。

倘若日後他與神界的矛盾暴露在陽光之下，裴嘯海又會怎樣選擇？

林傑心中一陣抽痛，裴嘯海於他有恩，哪怕是他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依舊沒有追究，他實在不想將那種抉擇放在裴嘯海面前，師徒不成情分在，他感覺已經到了脫離丹城的時候了。

那就脫離丹城吧，免得到時候更寒心，不把丹城拖入這場爭鬥，也算是他還了裴嘯海的情。

林傑的目光堅定無比：“我不會放棄競拍這碎片，城主如若不願，就請削了我長老之職，將我逐出丹城！”

包廂中人聽聞此言皆是目瞪口呆，向來只有丹城驅逐弟子，怎會有人主動請求被逐出！

裴嘯海伸出顫巍巍的手指着林傑，眼圈都紅了：“林傑……你可知你剛剛在說什麼？你……你……”

“我說什麼自己心裡最清楚。”林傑在心中一嘆。

“林傑！你不要衝動啊，你用了多大的努力才進入丹城，現在離開，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常韞的精神傳音響在腦海。

幾乎同時，夏辰綾的精神傳音也傳來：“林傑，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個碎片，怎麼會這麼嚴重？你要是走了，安尋軒肯定高興死了！”

司翎心底早已樂開了花，面上卻震驚無比，起身開口：“林傑，儘管你是長老，可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的，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不要說城主待你像親生孫兒，你捨得我們這些朋友嗎？”

裴嘯海從不是愚蠢之人，震驚之餘便察覺出了一絲怪異，也傳來一道精神傳音：“林傑，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說出這種話的？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我不讓你競拍那碎片？”

林傑深深地看了裴嘯海幾眼，也傳去一道精神傳音：“弟子再最後一次叫您一聲師父，師父，如果弟子和神界有不死不休的仇恨，您會選擇誰？”

裴嘯海大驚失色：“不死不休？不過是一塊碎片，怎麼會不死不休？”

“您只要說您選擇誰？”林傑緊盯着裴嘯海的眼眸。

裴嘯海很明顯猶豫了，他很想說選擇林傑，但是他沒有這個膽量，他已經當了太久的丹城城主，他知道神界對丹城虎視眈眈，他不想讓人界煉丹師們失去這最後一塊庇護之地！

太難抉擇了！他也羨慕散修的逍遙自在，他也早已受夠了丹城的重擔，可機會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時他卻猶豫了，他心懷人界眾生，他註定要為此犧牲自己的自由！

林傑心中依然存有一絲期盼，現在一看便瞭然，傳音道：“弟子明白了。”

裴嘯海心痛得幾乎落淚，他也是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林傑，為師從不怕神界，但是我必須為丹城着想，那是人界的最後一塊清凈之地了！六合宗和藏天宮都不敢對抗神界，沈道離更是神界的走狗，若不是有丹城，人界不知要被神界欺壓成什麼樣子！”

“妖界的慘劇你也知道，我不想讓人界也變成那樣！你可知上古妖界完全在神界的掌控之下，就連最高貴的龍族也只是神界人的坐騎！我實在不想讓人界變成那樣啊！你說你與神界不死不休，我不知你們有何仇恨，但為師何嘗不想與你站在一邊！可人界總需要一個犧牲者，我情願為了人界守護丹城！”

林傑眉頭一斂，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裴嘯海，裴嘯海的確是個正直之人，當初更是幫他討回公道，唯獨對神界的態度讓他心寒。

可如今，裴嘯海卻用精神傳音對他說了這麼多，遙想起裴嘯海曾說，何時離了丹城，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那時的期盼之情是多麼真實！

林傑心中一痛，為天下大義放棄自己的自由，他做不到！裴嘯海不是怕神界，而是在為人界放棄自己的尊嚴！這樣的人，怎能不讓他欽佩！

裴嘯海看不出林傑的思緒，繼續用精神傳音道：“林傑你說的沒錯，我的風骨早就不再了，你這樣罵我，我心裡反而更痛快！連我都瞧不起現在的自己，但是一想到人界，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了！我知道你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你要離開丹城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會阻攔，但我不想你誤會我，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子，丹城四長老的位置我也會永遠為你而留！”

林傑的心在顫抖，他一直都誤會了裴嘯海！這樣的肺腑之言，他怎能不為之動容！人界有這樣一位偉大的煉丹師，又是何其幸運！

“師父，對不起，弟子誤會您了，這種感覺弟子都明白，我要離開也是不想把丹城捲入一場紛爭，弟子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說，倘若真有事成的一天，弟子定會回丹城向您請罪！”

一道濁淚忽然從裴嘯海眼角滑落，眾長老皆是一驚，齊聲開口：“城主！”

裴嘯海只是看着林傑老淚縱橫，短短數息之間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林傑努力抑制住臉上的表情不想被眾人發現端倪，可他的眉頭卻在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動。

“林傑，你看看城主，他是多麼疼愛你，多麼在乎你！你怎麼就捨得離他而去！你可知他為丹城付出多少心血！”顧喻的聲音沙啞無比。

“林傑，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把你逐出丹城的惡人就讓我來做，去競拍你想要的東西吧，你只需要知道，就算整個世界都背叛了你，丹城的大門也會永遠向你打開！”

林傑心痛得幾乎窒息，夏辰綾更是焦急，跳起來就拉住林傑的手臂：“林傑，你就非走不可嗎？長老們說的都是氣話，你怎麼這麼傻，怎麼就信了！我對你不好么，你就捨得把我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