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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能如此平靜!

曠古絕今的衍道之路,已經走到最後一步,舉世都無敵,卻斷絕於天外。

年僅三十,正要創造真君成就的歷史——這歷史卻被無情地抹去。

他為什麼還能這樣的冷靜?

不崩潰,不沮喪,不放棄。

甚至於……

不懷恨?

旁觀此局者,都要替他崩潰了!

全程目睹這一切的巫道佑,一時也眼神複雜。

他也出手,他也遲了。古往今來能在天道深海潛游,且留下記錄者,幾乎沒有幾個,那是天人的遊戲。天人進入天道深海,會被天道所同化。非天人進入天道深海,會被天道排斥。

當年世尊傳道妖界,很多人都在後來分析,祂是怎麼過去的。萬妖之門沒有祂穿行的記錄,兩界之間也不存在任何未被發現的兩界通道。最後只能歸結於世尊神通廣大,超脫一切想象。

他其實一直有個設想——世尊有可能是通過天道深海潛游而往!現世為諸天萬界之中心,諸界天道彷如現世天道之支流。這種可能性在理論上是存在的。只是他非天人,無法驗證。

與之相較,獼知本並沒有真正進入現世,而是潛在現世天道深海,落在現世的超凡絕巔處,這又簡單得多。

今日是武道之局的後續,同一次計劃的餘響,姜望觀彼而受此,而又一度身為天人,感受應該更是複雜!

他主動走到姜望身前,緩和了聲音:“不要着急,只要你再次證道絕巔,壽限就不是問題。萬古而今,大道萬千,此路不通,另有別路。無非是另外一種選擇,時間雖然緊迫,我們都可以幫你想辦法。”

中州上空的雲台,姜望已經醒過來,手中之劍,已歸鞘中。

他對巫道佑一拱手:“多謝天師美意,余有路,志於萬里。”

又團手敬過一周,感謝今天出手的所有人:“蜉蝣壽短,道卻無涯,不再多禮了!”

留下此言,他誰也沒有再看,獨自轉身!

繞身的仙虹已經隱去,他已然不再顯現那洞真無敵的姿態,但云海之中他的背影,也如他來時那樣堅定。

或許從一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只是一個人。

大道獨行!

……

雲台邊緣,白玉瑕和向前四目相對,盡皆緘然。

前者都在策劃白玉京大漲價計劃,後者還陷在好友全面超越師父的複雜情緒中,一轉頭,姜望登天一步,前方的絕巔被移走了!

時間緊迫?

蜉蝣壽短?

什麼意思?

“你會覺得遺憾嗎?”姬景祿看着同樣不出聲的李一。

此時此刻在天京城上空的衍道強者,只有巫道佑、姬景祿、李一這三尊。

巫道佑也同樣看過來。

李一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轉身離去。

但……

嗡!

他的劍在鞘中,仍然在鳴。

……

一場轟轟烈烈的加冕儀式,頃刻間風流雲散。

人們各自散去,不免各有各的複雜。

這時候天京城萬妖之門方向,有一個身影疾飛而來,狂笑不止:“哈哈哈!姜小兒證道,焉能沒有本大爺見證?”

他氣勢煊赫地高飛於空:“不勝過某家手中南嶽,不足以洞真稱無敵!欸?”

不比斗昭那個佔著茅坑的狗王八,能以太虛無距趕路。他自楚國飛過來,要慢上許多,中間還有很多關卡需要交涉,不能直飛。所以他靈光一動,改走萬妖之門!

他先經楚國的萬妖之門副門,穿入天獄世界,再從燧明城的萬妖之門主門,穿回天京城,如此就方便許多。

但也不知怎的,景國上空,並沒有看到人決戰。

難道換了場地?

怎麼不通知他!

“那傢伙是你們楚國的吧?”已經飄在中域之外的流雲上,重玄遵白衣勝雪,淡聲問道。

“你認錯人了。”斗昭面無表情地道。

重玄遵挑了挑眉:“是嗎?”

斗昭相當認真:“他從景國的萬妖之門出來,肯定是景國人。”

“說起來,你怎麼一直跟着我?”重玄遵又問。

“我也正想說。”斗昭十分不爽地看過去:“大道朝天,你怎麼非要跟我走一邊?”

“我去邊荒有點事情。”重玄遵道。

當前階段,滄海大戰方歇,虞淵長城已固,要想就近尋些激烈,找找生死危機,也就邊荒一個選擇了。

斗昭一卷武服,主動加速,免得被某些人找過來:“誰去邊荒不是有事!”

重玄遵漫步而走,忽道:“還會再見嗎?”

“當然會。不然只剩些臭魚爛蝦,我不免寂寞!”斗昭躍為金光一道,瞬間便遠。

雲澄天闊。

火披金霞。

……

……

姜望在雲中走。

這條路他好像已經走了很久。

走到注視他的目光都厭倦了。

但他還是那麼走。

從開始到現在,從現在到以後。

現在已是六月的尾聲,翻過頭去就是秋天。

天憲罪果抹掉了他的餘生,長達千年的壽數被斬為一秋,或許這就是最後的一秋。

而他此刻在雲海中眺遠,覺得夕陽非常地漂亮呢。

在某個時候,他低頭往下看,視線撥開雲海,看到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這時候的草色已泛黃。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牧國。

他很快就見到了趙汝成。

今天的大牧駙馬,穿着寬鬆的草原服飾,編了一頭辮髮。

往常在宇文鐸頭上看得不很習慣的辮髮,忽然就具備了美學的意義。

“小五。”姜望看着他:“這幾年忙着修行,咱們見面也不多。聽說你現今在敏合廟做事?”

趙汝成還並不知道景國上空那場登頂之戰的結果。

因為姜望第一時間就來了草原。

也因為赫連云云有意地沒有告知他。

他只是以為他的三哥,可能是輸了一招,才未能登頂。

洞真沒能衝破衍道的封鎖,且是李一那樣的衍道,這也太正常不過。

他不覺得三哥需要安慰。

他想三哥只是想他。

隨手提起銀質的酒壺,倒了兩碗馬奶酒,他瞧着三哥,臉上帶笑:“神冕大祭司要收回更多的力量在修行上,天子有意讓我接掌敏合廟——當然,這也要看我在任上的表現。”

看來塗扈在敏合廟的修行已經結束了,真不知現在又走到什麼位置。

姜望看趙汝成一眼:“你長成這樣,執掌牧國外交。再合適不過。”

趙汝成笑道:“你以前也總是用這個理由,叫我替你四處跑腿。”

姜望道:“可見我與大牧皇帝,英雄所見略同。”

他舉起酒碗,一口飲盡了。然後道:“我有時候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咱們第一次聯手出城的時候……你覺得我變了嗎?”

趙汝成摸着自己的辮髮,叫姜望看到自己的變化,嗤了一聲:“一成不變是石頭!”

又道:“有些地方變了,有些地方沒有。但怎樣都不緊要。你永遠是我的三哥。”

姜望坐在那裡,呈現一種寧靜的姿態,沒有再說別的話:“找個安靜的地方,我要靜修幾天。”

他沒有去雲國見安安和青雨,因為他並不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趙汝成沒有問任何問題,只是道:“我來安排。”

赫連云云就在這時候,走進房間里來:“三哥若是為修行,可以直接去厄耳德彌。”

她掩去複雜的情緒,看着姜望,補充道:“這也是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