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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轟轟轟轟......”

清晨的馬尼拉港口外,從海面上隱隱約約傳來陣陣炮聲。四五月份的天氣,早晨時海面上很容易起霧,所以從陸地上面看過去只是一片模模糊糊,除了偶爾可見火光閃亮之外,並不能看到海戰的景象。

不過在馬尼拉城裡的很多居民仍然設法爬上了周邊山丘,或是那些寬闊能看到海面的地方,伸長了脖子朝海灣方向張望過去——哪怕看不見場景,聽聽從風中傳來的炮聲也是好的。看熱鬧是廣大市民的天性,對於戰爭尤其如此。更何況這種純粹一邊倒,沒什麼危險的戰爭,絕對比後世那些戰爭電影大片更吸引人呢。

依附馬尼拉城牆修建的戰俘營中,弗蘭克等一干人也都豎著耳朵傾聽從海上傳來的聲音......

“炮聲密集起來了......應該是我們的艦隊在進攻!”

“非常猛烈的炮擊整個艦隊似乎都投入了戰鬥......我聽到了旗艦‘聖胡安’號的炮聲......沒錯,只有聖胡安號上那門超級巨炮才能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音就是英國女王的艦隊,在這樣猛烈的攻擊下肯定也會退卻的......”

人群中,那個來自戰艦隊的俘虜正口沫橫飛向大家直播着戰場實況——當然完全是憑他的想象與猜測。不過這小夥子既然是艦隊成員,先前隨船跟英國人打了好幾仗,又千里迢迢坐船從歐洲來到亞洲,對於自家的艦隊當然是無比熟悉。雖然他自稱連具體是哪幾條船上的火炮在開火都能分辨出來也許有點吹牛,但能從斷斷續續的炮聲中判斷出西班牙艦隊總體動向,這方面應該還是比較靠譜的。

所以在場的西班牙俘虜們一邊側耳傾聽着海邊方向傳來的炮聲,一邊也聚精會神聽取這個人肉收音機的現場直播。那小夥子口才不錯,雖然和這邊眾人一樣只是對着高牆,卻把一場海戰描述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從他口中,戰俘營那幫子俘虜彷彿都能夠親眼看到他們的海軍同胞與那強敵浴血奮戰的場景......

然而事實卻遠非那名高牆後水手想象的那麼浪漫,實際上,此時此刻,在瓊海號的炮位上,炮兵指揮林深河正有些無聊的打着哈欠:

“哎,真是太平淡了......就是打靶訓練也比這有趣些......”

——前方的西班牙艦隊肯定不會這麼認為,那個戰俘營的海軍小伙兒有一點倒沒說錯:凌晨時分,當瓊海號大模大樣出現在西班牙艦隊之前,向這個歐洲老牌帝國的海軍官兵發出挑戰時,西班牙人毫不猶豫應戰。所以到此時,所有能動彈的西班牙戰艦船已經全部壓上,正乒乒乓乓朝着瓊海號瘋狂射擊,確實是整個艦隊都撲上來了。甚至連同艦船上的路軍官兵都在拚命開火,只是那效果極其有限。

絕大多數的炮彈根本連瓊海號的邊都挨不着。因為老鄭師傅很精確的控制好了距離,使瓊海號與對方艦船始終保持在四五百米這個距離,這個距離雖然在對方火炮射程之內,但對於這個時代沒什麼觀瞄系統,完全依靠肉眼和經驗來設計的西班牙海軍炮手來說,能否命中完全要憑運氣,還得是非常好的運氣才可能打到。

而即使那些炮手運氣很好,打中了一兩炮,也只是在瓊海號的鋼鐵外殼上面增加幾個癟塘或者是白印子而已,除了讓船上人員聽個響兒之外沒啥效果,連讓人感覺震動都作不到——瓊海號上火炮射擊時的震動還比它大一些呢。

如果那個正在戰俘營里慷慨激昂講故事的小伙兒耳力能更好一些,便能聽到在他們西班牙海軍震耳欲聾的炮聲中,另有一種他不熟悉的炮聲不緊不慢,但卻始終保持不間斷地在響着——四五百米這個距離,卻正是瓊海號的炮手們平時做打靶練習時最喜歡的標距,他們不慌不忙一艘一艘瞄準,一炮一個的打點射......就好像手持長矛的披甲武士正在欺負只能拿匕首的敵人。基本只有他捅人,別人夠不着他,即使不小心被撩了一兩下子,也刺不穿鐵甲,構不成什麼傷害。

在那些西班牙的船長中,也有想要靠近上來打接舷戰或是縱火拚命的,但帆船的行動能力完全要取決於風向,而馬尼拉灣作為一座半封閉的海灣,在正常天氣下不可能有太大的海風。老鄭師傅在明朝這些年,對於帆船操控也積累了不少經驗,這時候駕駛着瓊海號慌不忙逆風而行,讓對面那些帆船個個都難受無比。

即使在這樣的逆境下,依然有幾條西班牙船表現不錯,要麼是速度快,要麼是射術好,只可惜在此時表現搶眼絕非好事——林深河率領各炮組專揀硬茬子打,通常情況下使用一座炮塔打一條船,但如果發現對方有表現勇猛的,或者射擊比較精準的,又或者艦船機動力較強的,統統受到重點照顧......開戰沒多久這些艦隊中的精英便被送下海去,留下一批水準較差的在那兒胡亂放槍開炮,徒然製造大量煙霧,更加遮擋了西班牙人自己的視線......

“這就是西夷那邊的第一大國么?其水師看起來威武雄壯,炮火驚人,真打起來也不咋樣么?”

在瓊海號的下層船艙里,史可法等一行三人此時正擠在一座窄小弦窗前,爭先恐後從那扇被裝甲板遮蔽了大部,只留下小小几條窄縫的觀察窗里觀看着這場前所未見的大海戰。他們一開始是非常緊張的——史可法和他那個幕僚師爺,連同小廝書童,幾個人這輩子看到過的船加起來恐怕還沒今天見到過得多,而且都是那麼的碩大無朋,遠望還沒什麼,但當他們從

趙立德手中借來望遠鏡,看清楚對方船上水手與船身的比例......即使在前幾天登上瓊海號之後,在這艘鋼鐵大船上已經受到了非常強烈的震撼,三人也都是再度乍舌不已。

一想到短毛竟然要用僅僅一條船去挑戰對方那麼龐大一支船隊,那史家小廝表現得有點腿軟。雖說先前已經幹掉對方三條船,但那時在夜裡,這邊是用的突襲戰法......中國人對於“偷襲”“夜戰”之類總是比較迷信,大概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以少勝多並不稀奇。但如果換了大白天,雙方以堂堂之陣面對面的話,就很看重數量優勢了。

那個小書童在開戰之前着想要提前下船去,不過史可法沒理會小鬼的亂語,而是很冷靜的坐在觀察窗前,手持望遠鏡細細觀察着對方戰陣,倒是展現出了讓他能夠史書上留名的那種大無畏精神。至於那位幕僚先生,反正跟着東主走,倒也頗為鎮定。

等到開戰之後,他們才明白瓊海號的底氣從何而來——自對面船隊中發射出的炮火遮天蔽日,但對這邊而言彷彿只是節日焰火,根本沒什麼威脅。他們一開始還小心翼翼按照趙立德的提醒把舷窗上的裝甲護板扣起來,但沒多久便忍不住悄悄掀開一條縫,之後是半開窗......最後就完全打開窗子在看了,反正外面還有一層固定鐵柵,實心裝甲板主要是防流彈之用,眼下還用不着。

那小廝從一開始捂着耳朵縮在床角簌簌發抖,到後來霸着窗前位置不肯讓,其間也沒隔了多長時間,而史可法和他的幕僚先生兩個都是文人脾氣,眼前景象雖然驚人,在略看了幾眼之後,卻還是摸着山羊鬍子忍不住議論起來......

史可法覺得那些西洋人也不過如此,而他的幕僚先生以往一直是順着主家口氣說話的,這回卻搖搖頭,不以為然道:

“也就是我們腳下這條鐵船過於神奇,既不必依靠風力行走,全身皮骨又俱為精鋼打造,本身火炮亦是驚人,方才壓制住那些西夷大船不得發揮......若是換了我大明水師在此,恐怕情勢就要大大的不妙啊。”

師爺說得很有道理,但史可法卻摸了摸鬍子,略有不悅道:

“吾兄此言差矣,難道這瓊海鎮水軍便不是我大明水師了嗎?——這鐵船頂的旗杆上當前可是正懸掛着我大明旗號呢”

聽老闆這麼說,那師爺只能笑一笑,不再多話——再說下去就要變政治錯誤了。但同時他的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微微翹起,顯示出不贊同的態度來。

來到海南這些天,與他們短毛近距離接觸也不是一兩回了,瓊海鎮上下對於大明朝的態度早已表露的清清楚楚——很多時候,包括那位趙先生所講的課程中,或多或少總能體現出對於大明的蔑視來,這一點

就連未曾去上課,僅僅是幫着整理筆記的幕僚先生都能覺察出來,他不相信自家這位東主會沒感覺。

這些人不想與大明為敵,但也絕對不是怕他們。大明朝若想要對他們指手畫腳,把人家軍隊當大明軍使用,不予理睬已經是比較好的結果了。真要惹怒了他們,恐怕就會跟眼前這些西夷一樣,被打個落花流水都是輕的。

——當從舷窗中又看到一艘西洋人的艦船中炮,在一片火光之中沉入大海時,那位幕僚師爺心頭不禁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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