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直到靈姜安然入睡，凌霄帝才出了清鳳宮,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歸塵。”

立時，他身邊的樹上躍下一個高大的人影，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之中，目光凌厲如閃電。

“皇上，你還沒有下定決心嗎？”

凌霄帝望著浩渺的星空，嘆息道：“歸塵，那終究是晚兒的孩子，只要他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傷害靈姜，我便容了他。可悲放他在身邊這麼多年，把他養大，竟然不知他心中的怨憎和戾氣已經這般深了。”

“皇上，恕我直言，你養的，不是溫順的牧羊犬，而是一匹兇悍的養不熟的白眼狼，他時時刻刻伺機而動，總有一天，會反咬陛下一口的。”

凌霄帝笑了：“若真有那一天，我也坦然受了，只那孩子雖然心中對我有恨意，卻仍是天良未泯，否則，在九原郡，聶無傷要出手傷靈姜時，他也不會出手阻止了。我已經對不起晚兒了，總要保住她心心念唸的這一點骨血，所以，歸塵，這事，以後不必再提了。”

“陛下，當時的情況，若不是秦鶩和秦風趕到，公主就危險了。”

“秦鶩，秦風，龍涉，扁無憂……”凌霄帝沉吟良久，默唸著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眼前浮現一張張銘刻在往昔記憶裡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顏，“好久不見他們了，自從阿寧不見了，他們也失去了蹤跡。”

聲音裡滿是懷念。

“陛下，根據得來的情報，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身份神秘的少年，他們喚那少年‘少主’。”

“少主！”凌霄帝神情頓時一震，“那一定是阿寧的兒子了。那孩子，小時候我見過，生得冰雪可愛。歸塵，情報裡可有那孩子現在的畫像？長得可像大哥？”

“陛下，誰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我們的情報收集組織無法靠近他們百米以內。可應當不會是凌風帝君的孩子，陛下忘了攝政帝姬下嫁給了玄王。”

凌霄帝冷笑一聲，道：“阿寧當年若不是為了大哥，怎麼可能答應嫁給玄羽，她這麼驕傲的人，即便嫁給了玄羽又怎樣，怎麼可能為玄羽生孩子。那一定是……“凌霄帝本想說，那一定是大哥的孩子了，可猛然想到，另外一個名字，那個曾經讓整個天下都為之驚豔和戰慄的名字，語氣便不那麼肯定了。

“也許，也許是大哥的孩子吧。”他這麼說。“若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那個孩子，若沒有阿寧，我軒轅氏的江山，哪裡還能安穩坐到今天，阿寧，是我們軒轅氏的恩人啊，她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呢？不知道像大哥多一點，還是像阿寧多一點。”

凌霄帝輕輕地嘆氣，聲音裡充滿了懷念，這麼多年，物是人非，有些記憶和感情卻不曾淡去。

“皇上，南侯府的勢力，是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量，落在一個少年手裡，你能放心嗎？”史歸塵道。

“若是別人，我自是不放心的，可如果是護國南侯府的勢力，是阿寧的孩子，我便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凌霄帝篤定地道。

“陛下，自古，這人心，便是世界最琢磨不定最嬗變的東西，你何以如此篤定？”史歸塵疑道。

“歸塵，你可聽說，世上有一種蠱，可以把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的命運牽扯在一起？”凌霄帝道。

“傳說中，是有一種至邪至毒的蠱，牽命蠱，這種蠱毒一旦被施放，便執著如毒蛇，糾纏如怨鬼，一生一世陪伴著中蠱之人，如影隨形，至死方休。”

“它可以把任何兩個人的命運生生綁在一起。蠱蟲分母蠱和子蠱，別分施加在兩個人身上，其中，母蠱的寄主會安然無恙，甚至受益，可被施子蠱者，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將受到極大的損害，至十五歲以後，蠱毒會在中子蠱者身上發作，每月一次，錐心刺骨之痛，剔肉拆骨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傳聞有人因為不堪忍受牽命蠱的子蠱的折磨，而自戕身亡。”

“這種蠱毒的邪惡之處，還不止於此，它可以讓中母蠱和子蠱的兩人心靈相通，然而，母蠱受益，子蠱受損。中母蠱者若有傷亡，中子蠱者必不得活；可中子蠱者若死了，中母蠱的人卻可無恙。正因為如此，曾有傳聞，有人利用牽命蠱的母蠱來控制中了子蠱的人。世人深惡痛絕，沒有人願意把命運交付到另外一個人手裡來控制，所以，這種蠱毒漸漸滅絕了。直至近年，已不曾有關於牽命蠱的傳聞。所以這些，屬下也不知是真是假。世上有底有沒有牽命蠱，也未可知。”

凌霄帝嘆息道：“歸塵，牽命蠱，並不是傳聞，而是真實存在的。”

史歸塵的臉色頗為震驚：“陛下，難道你曾見過？”

“何止見過，”凌霄帝嘆息道，“阿寧的孩子，現在的護國南侯府的少主，他的身上，便有這牽命蠱的子體。”

史歸塵震驚得久久的說不出話，心想：“難怪皇上說，對護國南侯府放心，對那個孩子放心，原來他的命，被操控在皇上手裡，皇上真真好手腕。”

凌霄帝笑著搖了搖頭：“歸塵，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這蠱毒，不是我下的。”

“那會是什麼人呢？如果是別人，他的目的一定是控制和利用護國南侯府的勢力，卻是不妙了。”

凌霄帝笑了：“歸塵，你想不到的，這個給護國南侯府少主下蠱毒的人，正是阿寧自己。”

史歸塵愣住了。

這是什麼樣的情況，什麼樣的事情，什麼樣的母親？

“攝政帝姬居然給自己的兒子下這種至邪至毒的子蠱，把自己的兒子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中，讓自己的兒子受錐心刺骨之痛。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史歸塵的臉色震驚到無以復加。

嘆息著搖搖頭，凌霄帝又道：“阿寧從來就是這樣一個狠心的人啊，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可，這是我軒轅氏欠她的，不僅讓她陪上了她自己的一生，更搭上了她的孩子，我們軒轅氏，欠護國南侯府的，何其之多！”

“母蠱的寄體，難道是在陛下身上。”史歸塵驚道。

“不，母蠱在靈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