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買賣城。前線。國防軍第一o一師三o一團陣地。

夜色之下,昏黃的馬燈一閃一閃,兩隊軍官肅然相對而立。

“國防軍一o一師三o一團團長,謝國鋒,向你部移交陣地。”

“國防軍第四師十團一營,營長蔡鍔,接收貴部陣地。”

蔡鍔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看着這張被硝煙熏得發黑的臉,身上那件血跡還沒洗乾淨,帶着淡淡的紅印的軍裝,看着對方那雙幽深而泛着血絲的眼睛,心頭一凜,脫口說道:“謝團長,你們辛苦了。”

“辛苦?”謝國鋒似乎被蔡鍔的話一下子勾起了某些東西,“這才十幾天……我們團,三百八十多弟兄血染沙場,六百多弟兄受傷,我們團打的慘啊……”

蔡鍔看着這個高大的山西漢子不爭氣地當眾流淚,心裡也是一陣酸楚。他默默地擺了擺手,讓手下的連長們各自回去把部隊分別拉到陣地上,展開防線。自己只是抱住謝國鋒,輕聲安慰:“謝團長,逝者已矣……弟兄們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現在你得把剩下的弟兄們帶好。你們誓死守衛的陣地,就交給我們吧。”

第二天,清晨。

沉寂了整整一夜的俄軍炮兵集群,又開始了無休止的轟炸。華軍的幾個堅固支撐點,前線的主要防禦地帶,都被籠罩在遮天蔽日的煙塵之中。目之所及,到處是此起彼伏的煙柱,爆炸的閃光,在爆炸的起浪中輕舞的鋼鐵和肉體的碎片。一眼看去,布滿視野的是燃燒的樹樁,支離破碎的拒馬,七零八落的鐵絲網和翻起的地雷。

兩天前,雙方達成臨時停火,對兩軍交戰地域間的雙方屍體進行了清理,但隨後爆發的激戰又把死亡重新撒播在這片充滿了後現代主義色彩的殺戮戰場之上。

新來的國防軍第四師的官兵們,雖然骨幹軍官都是現役精銳,不少軍人也參與了之前與俄軍哥薩克的血戰,但這樣無休止的炮擊,沉悶強大到無可言狀的巨大壓力,依然讓這些原本士氣高昂的精銳軍人陷入了忐忑和惶恐之中。

各班排的掩蔽部里,士兵們抱着頭,沉默地坐在地上,等待着炮擊的結束或者死亡的降臨。偶爾一發近距離爆炸的炮彈,會令整個掩蔽部的天花板劇烈的震顫,落下大量的塵土,甚至有橫樑和支撐木柱倒塌下來。每當這個時候,掩蔽部里就是一陣大亂。

蔡鍔營之前在與哥薩克騎兵的血戰中損失很大,大部分兵員都已經是師補充團補上來的動員兵,不少士兵的精神在重壓之下逐漸有些不穩,口才好的士官們耐心做着思想工作,思想活的努力組織點遊戲活躍下氣氛,有些則只好以身作則,努力用自己的行動穩住士兵們的情緒。

炮擊持續了整整一上午。

相比聲勢浩大的俄軍炮擊,華軍的反擊顯得有些斷斷續續,似乎流於形勢。面對整整三個集團軍的俄軍主力,只有兩個軍的華軍,在這場角力毫無懸念地落在了下風。

觀察所里,蔡鍔放下了手中的六倍國造軍用望遠鏡,嘆了口氣。

“松坡,怎麼樣?”副營長兼政治教導員崔瑞輕聲問道。

蔡鍔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去再說。”

兩人沿着交通壕,貓着腰鑽回了營部。

這是一個二十多平見方的地下掩蔽部,牆壁都用厚實的松木進行了加固。一盞昏黃的電燈在爆炸中有些忽明忽暗的。蔡鍔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臉上有些異色:“百里?”

從軍部趕過來的蔣方震洒然一笑:“松坡,我每次過來你都不在,是不是有意躲着我?”

蔡鍔苦笑一聲:“我又不欠你錢……”

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有些說不下去了。

蔣方震知道他又想起了生死不知的蕭嵐,心頭也是一酸,上來拉着蔡鍔坐下,岔開了話題:“松坡,你看毛子這是想搞什麼?”

“我看總攻恐怕也就是三五天之內了。”蔡鍔把望遠鏡交給勤務兵仔細收好,凝神說道,“毛子這是在給我們前線的部隊施加心理壓力,也是在清除進攻的障礙。這種轟而不攻,一旦我們受不了壓力,向前輸送兵力,只怕一方面是在炮火里損失很大,一方面最後就成為俄國人的魚肉……”

“你是說……俄國人最後的目標是要圍殲我前沿兵力?”

“八成是。”蔡鍔拉着蔣方震圍到地圖前面,“現在的態勢,俄國人左右兩翼鋒銳已失,卻是賴着不走,還在增兵,中間是採取輪戰,把我們牢牢吸住。他們明明早有重點突破的能力,卻一直在蓄力。這顯然是所圖甚大,而且也憋着要把我們一勺燴。”

蔣方震默默地點了點頭。

“百里,你從軍部過來,這裡都是兄弟,你就不能透點底?”蔡鍔看着他,有些不滿,“咱們在陸大一起廝混了八九年,你小子心裡有話,瞞得過我?說吧,是不是軍部要有什麼動作?”

蔣方震苦笑一聲:“不是什麼好事……現在我的腦子也亂紛紛沒個頭緒。今天早晨,憲兵帶着逮捕令直接把參謀長帶走,登車回京。”

“參謀長被抓了?”蔡鍔大吃一驚,“整肅不是結束了嗎?怎麼又出了幺蛾子?”

蔣方震看着蔡鍔,半晌之後搖了搖頭:“松坡,你是前線軍官,裡邊的事情你知道得少。這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算了,有的沒的說這些多沒意思……”半晌之後,蔣方震苦笑一聲,把目光又轉回地圖,“我看了一下你的布防,按理說是沒什麼問題的。”

蔡鍔眉毛一挑:“按理說?”

“對,松坡,要說從防禦的角度,你的安排無懈可擊。”蔣方震神色凝重地說道,“不過,依我看,正式的撤退命令,恐怕這兩天就要下來。撤退的時間,最快恐怕就在後天。”

蔡鍔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旁白的崔瑞,蔡鍔會意:“都是自己人,不礙事。”

蔣方震低聲說道:“參謀長被抓前一天和司令官提出要改變計劃,甚至要公開抗命,在一線陣地打到底,逼迫方面軍修改計劃”

蔡鍔大吃一驚:“他瘋了?”

“參謀長為什麼在這個當口被押送回京?剛說了一句抗命的話,突然北京就有人把他出首了……”蔣百里嘆了口氣,“我看,咱們那位的耳目可着實是靈通。說不定今天咱們說的話,明天就到了陛下那裡。”

蔡鍔和崔瑞相對苦笑,都沒說話。

“以我看來,大本營是絕對不允許下面的部隊自行其是的。”蔣方震說道,“現在部隊人心不穩,一旦有人抗命而沒有得到追究,只怕整個形勢就是不可收拾……現在好了,大本營雷霆手段一出,本軍的撤退就是勢在必行。看時間,只怕也就是兩三天的事了。今天姜司令沒說什麼,卻已經在安排參謀對撤退方案進行修訂,一些輜重已經開始秘密裝車,只是怕影響前線士氣……松坡,這話出我的口,入你們二位的耳……我看搞不好到時候你的部隊就是斷後的。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怎麼個撤退法?到時候物資,傷員,交替掩護的序列,撤退的路線,交通壕,偽裝,布雷預警,怎麼個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