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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衙門前的人越來越多了。從最初的百餘人,不斷的有人加入,一直到國子監和應天書院的大隊人馬出現,規模頓時膨脹起來,場面也變得不是那麼好控制了。

“周海是茅調元的狗腿子,他不敢出來見大家,這是在使緩兵之計。”

“茅調元輔佐兩朝,茅家在河間府的老家,光是地就有十幾萬傾。”

“茅調元是本朝最大的貪官!”

“茅沖縱奴行兇,仗着就是茅調元的權勢!”

從國子監的人出現開始,便不斷有人說這些話,刀口不再僅限於茅沖的問題上,而是轉向當朝首輔茅調元。這些話,輕易的挑起了舉人們的怒火,有一人衝出人群,沖向府衙的大門口振臂一呼道:“為了天下讀書人的活路,大家打進去,讓周海這條茅調元的走狗,把茅沖給抓來當眾審案!”

孟覺曉看的清楚,這傢伙長的一臉橫肉,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讀書人。但是想說點啥時卻已經晚了。衙門口前的舉人們都被煽動起來了,都忘記了這場官司原本跟他們並沒有太多的厲害關係。

“各位!各位!莫激動!聽在下一言!”從裡頭匆忙出來的師爺,剛開口便人人啐了一臉,也沒看清是誰幹的。有人在人群中又喊:“這廝乃是周海的師爺,也是茅家的走狗,大家不要聽他廢話,打進去找周海啊。”

這一下徹底失控了,人群不斷往前里涌,衙門口的衙役使勁的想攔着,但是接二連三的有人吃了黑手,哎喲哎喲的一陣叫疼聲響起,舉人們眼看就要衝進內衙,場面就要失控。

這時候突然聽得一聲炸雷般的喊聲:“都給我安靜點!”

這聲音太大了,震的房梁都在簌簌發抖!灰塵不斷的往下掉。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安靜下來,一起回頭往後看聲音的來源處。但見一頂轎子在一隊官兵的護衛下出現了,隨着轎子的停下,上面下來一個白髮蒼蒼的官員。眾人一看他的打扮都驚呆來,腰間的玉帶說明了他的身份,當朝首輔茅調元。

茅調元往人群前那麼一站,剛才一些最激動地人都消失了,沒人鬧騰了。兩朝輔相的名頭,往那裡一站就讓所有人都失聲了。

“諸位舉子,茅某來給大家賠不是了!”垂垂老矣的茅調元,顫巍巍的彎腰作揖,所有舉人看見這一幕,紛紛不自覺的拱手回禮。

“哪一位是江南舉子孟覺曉?”茅調元又笑着問,人群中頓時紛紛有人低聲說。“誰是孟覺曉啊,快出來啊!”

不管大家剛才多門的憤怒,可是當茅調元親自出現,給大家賠不是的時候,所有人的怒吼都平息了。茅調元是當今首輔啊,天下文官的最高存在。能夠做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賠不是,大家還有什麼可說的?

人群中有一雙眼睛,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不禁一陣震驚,隨即黯然的扭頭對身邊的人說:“走吧,沒戲可看了。”

孟覺曉從人群中慢慢的擠出來,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衫,依足了禮數拱手作揖道:“江南舉子孟覺曉,拜見相爺!”

茅調元坦然的受他一禮,別位了,單單是年齡擺在那裡,也沒人能說出任何不是。待孟覺曉行禮之後直起腰來,茅調元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會都不說話。

孟覺曉能感覺到對面的目光如鋒利的刀一般在身上流轉,但更清楚這個時候不能腿軟了。所以孟覺曉反而微微挺了挺腰桿,臉帶微笑朝茅調元反看過來。兩道目光無聲的相撞,孟覺曉心中沒鬼。所以絲毫不懼。茅調元看清楚孟覺曉的目光,便隱約的意識到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這是一個突發事件。如果不是突發事件,這個年輕人的目光不會這麼坦然。

“把那個小畜生給我帶上來!”茅調元回頭語調不高,但是極其嚴厲的說了一句。

“是!”有人大聲應道,接着兩名衙役夾着茅衝出現。眾人一看,茅沖的嘴巴里還堵着一塊破布,嗚嗚嗚的不知道想說啥。

人被帶到前面,茅調元又道:“周海何在?”

“下官在!”應天府尹周海,這個時候從衙門裡跑了出來,跌跌撞撞的來到跟前。

茅調元對他道:“這個小畜生在外面胡作非為,本相親自把他帶來了,你只管依法處理。如果膽敢枉法,本相摘了你的帽子。”

周海恭敬的應道:“是,請相爺放心!”說著回頭一招手,兩名衙役上來接過茅沖,拖着往衙門大堂去。

孟覺曉一直很有耐心的看着,心裡一直坐着激烈的鬥爭。事情到了這一步,局面已經完全掌握在茅調元的手中。孟覺曉只能嘆息這個老傢伙太厲害了,出面這麼一處理,所有道理都站他那邊不說,還能博得在場所有人的同情,甚至連自己都被打動了。剛才孟覺曉便意到,有人要推波助瀾,眼瞅着局面就要失控,心裡還挺急的。這個事情一旦鬧大,傳到皇帝的耳朵里,茅調元固然要吃掛落,而自己呢?對於孟覺曉而言。茅調元無疑是個巨無霸,在他面前真的如同螞蟻面對巨人。

出於自保的心理,孟覺曉一直咬死要告的人是茅沖,絲毫沒有提及茅調元半個字。也就是在剛才,孟覺曉猛然的意識到,京城裡的水太深太渾了。

“慢!”孟覺曉上前一步,伸手攔住衙役,在茅調元不出所料的目光中,孟覺曉朝茅調元長揖及地,做拜服狀道:“茅相高風亮節,真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也!”

茅調元臉色不變,微微抬手虛扶一下,微微笑道:“過譽了!”

孟覺曉又道:“今日之事,茅相用行動說明了一切,孟覺曉代在此代天下的讀書人,再行一大禮!”孟覺曉說罷,又是長揖及地。這一次茅調元不像剛才那樣虛扶了,而是上前一步伸手作勢道:“孟公子何必如此,茅沖有錯,自然有國法處置,本相絕不枉縱!”

其實從茅調元把茅沖**來的瞬間,孟覺曉便清楚這一次的事情可以收場了。繼續鬧下去,邊上的舉人都不會再支持他。再說本來鬧起來。就是為了自保。現在茅調元親自來了,日後誰也不敢動自己一根毛,否則茅調元第一個放不過他。這個道理,想明白一點都不難。

孟覺曉堅持的行完大禮後,直起身子,朝四周的舉子拱手道:“諸位,茅沖雖然有錯,然年輕人誰沒犯過錯?今日相爺親自押送他至此,孟某以為,足矣!此事孟某想就此作罷,諸位以為如何?”

“孟兄所言極是。我等俱無異議。”人群中紛紛有人應和,如果說之前大家的怒火可以燒了應天府,隨着茅調元的低調出現,什麼火都熄滅了。

“孟舉子,如此不妥吧?茅沖犯法,依律當如何?”茅調元轉身問,周海立刻上前道:“依律當打四十板子,枷號遊街示眾,以正視聽。”

茅調元臉色一沉道:“那就這樣處理吧!這個小畜生,無法無天,在天下讀書人面前丟盡了相府的臉。本相也是辛苦起於一經,最能明白讀書人的風骨。此等逆子逆孫打死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