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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能,庸碌,蠢材,廢物!”

清閑真人用力揮動一雙短手,在房間中衝來衝去,活象爐膛烈里一塊跳躍的黑炭,在接連吐出一大串與他高貴身份極不相符的髒話之後,清閑真人猶自怒氣未歇,怒向房間一角床上一指,喝道:“你看看,這成何體統,我們雲中居的臉面都讓他給丟光了!”

在那張由千年雞翅木雕成的蟠龍雲紋大床上,天海老人仰面朝天躺着,鞋襪俱在,外裳皺巴巴翻卷過腰,露出一大截灰撲撲的褲腰帶,正鼾聲大作,酒氣衝天,看他滿面紅得發紫,連一個光頭都泛着紅光,顯已醉得不省人事,那睡相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顧清坐在一旁椅中,以手支額,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她實是不知道這一刻的雲中金山與雲中天海究竟哪個給雲中居丟人丟得更多些。

可是清閑真人顯然將顧清這一嘆當成了支持自己的表示,於是聲音更加的高了:“你看看這不成材的東西,枉修了這麼多年的道,喝不過人家一個小忻娘不說,還被她給拖了回來,虧他平時自吹千杯不醉,還好明日才是你的訂親大典,若是那時被青衣小妖放倒,我雲中居才叫是海內聞名、聲震天下了!”

顧清微笑勸道:“師兄何必如此動氣呢?天海師兄與青衣斗酒又不能動用真元,只是憑自身酒量上陣,輸了也很正常,如此堂堂正正斗酒敗下陣來,旁人不會非議的!”

清閑真人一對小眼猛一瞪,道:“堂堂正正,哼,非議,我雲中居心法精微奧妙,暗中運些真元做這麼點小手腳,誰又能看得出來,只知道硬拼,真正是不成器的東西!”

顧清實有些哭笑不得,道:“這個……未免有些不妥!”

清閑真人嗔道:“有什麼不妥的,我雲中居清譽事大,他天海個人名節事小,兩相權衡,他當然該以大局為重,把個人名聲拋在一旁,管他用什麼手段,先把那青衣喝倒了再說,哼,無荊也是不務正業,不講究精進大道,教出來的小妖個個只會喝酒,真是成何體統,清兒你不要總是向著他說話,哼,你雖然天資無雙,可是只知認物不知認人,這上面的迂腐頑固,比他也強不到哪去!”

顧清淡笑道:“好好,既是如此,那明晚師兄親自上陣與青衣拼酒,去找回這場子不就行了,以師兄的道行當是十拿九穩!”

清閑真人胸膛一挺,沉聲道:“此事……當然緩議,哼,嗯,那個……聽說石磯明晚要去找姬冰仙的麻煩,可有此事啊!”

“確有此事!”

“哼,真是不自量力,就憑她那點不成氣候的道術也想去和姬冰仙較量,若是此次輸了,少不得要關她三年面壁!”

顧清則道:“師兄這話就不對了,正是因她道行較姬冰仙要差了不少,所以輸了不失面子,勝了大增光彩,這等保賺不賠的好事到哪裡去找,想贏還不容易,暗中動點手腳就是了,若不藉著這等喜慶日子,怕也不那麼容易找到借口生事的!”

清閑真人一聽大悅,早忘記了剛剛對她的斥責,連聲贊還是清兒思慮深遠。

十月初八,大吉,宜嫁娶,出行。

清晨時分,聲聲悠長穿雲的青鸞鳴叫洋洋洒洒自天而下,飄落在莫干峰頂各個角落,只見數頭青鸞自雲端穿出,長長的七彩尾羽掠過天空,上下翻飛,時聚時散,輕靈躍動,於是清溪吐浪,碧樹抽芽,繁花綻蕊,瑞獸嘯天,整個太上道德宮宛如一位初醒的仙人,僅僅是翻身而起,就給周圍帶來無限生機。

於這煌煌仙家氣象中,當然也有一二不合諧之音。

“哼,就那麼幾頭破鳥,來來回回的現,也不見有什麼新鮮的東西拿出來!”天海老人仰望天上青鸞,不屑地道,其實只要是稍了解點天海老人往事的人都可知他為何會發如此言論,青鸞乃是上古神鳥,無緣之人想要得見一面都不容易,至於馴服更是千難萬難,何況此時有數頭同時在天空翱翔,雲中居可就連一頭都找不出來。

若論奇珍異獸,所藏之豐,道德宗倒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從清早起,眾多道德宗弟子就忙碌起來,將要舉行大典的邀月殿重行妝點得金碧輝煌,色彩亮麗的綃紗自頂梁直掛落地,莊重而不失喜氣,各處案幾都換上了鮮花,花瓣上露珠未乾,爭奇鬥豔,又忙着布設宴度座位,採摘靈藥仙果,一壇壇百年佳釀要從地窖中搬出,還得另加藥材焙煉,如此方成道德宗獨門美酒。

此酒色澤晶瑩,入口甚平和,酒味正大淳厚,綿綿泊泊,無有止盡,實是難得的好酒,然而此酒後勁也是強勁無比,任你道行通天,若不以道術化解,喝多了也抵受不起,不然的話,又何以能讓修道之士喝得盡興,是以此酒名為醉鄉。

前一晚天海老人就是栽在這醉鄉上。

整整一日,道德宗諸真人及有頭有面的道長分頭出動,陪着諸派賓客周遊太上道德宮及西玄山諸峰盛景,以待戌時三刻,同觀大典,來賀賓客已在山上呆了不止一日,諸景早已看了個遍,但今日道德宗才盡啟重重布置,自然又是一種氣象。

至於紀若塵和顧清二人,自有專人為之整容更衣,依着雲中金山再三強調的道侶雙修的訂親規矩,在大典之前,他們是不能相見的。

尚不到戌時,諸位賓客已在迎賓女弟子的引導下入席,眾賓相處了這許多時光,早已彼此熟悉,特別是昨晚又目睹了天海老人與青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倒下的竟還是以酒豪自居的雲中天海,都是群相聳動,興奮非常,若不是覺得車輪戰勝之不武,倒有不少人有心與那青衣斗一斗酒。

能得道德宗邀約前來觀禮的皆非等閑之輩,早有許多人看出了青衣其實是妖,她如此一介小妖卻能堂而皇之在天下正道之首的道德宗太上道德宮中現身,實是奇事一件,但眾賓皆是有見識、有道行的人,知內中必有奧妙,只是不好開口詢問,青衣道行越低,眾賓就越是不敢小看了她,且很多人更想深了一層,這青衣顯然是大有來頭的妖,而且又和道德宗淵源非淺,若能得她好感,顯然就會拉近與道德宗及她背後的妖族的關係,於是乎個中高瞻遠矚的一眾人等開始小心翼翼地接近拍馬。

直到此時,這些賓客才看出龍象與白虎二天君的不凡之處,二天君時時追隨在青衣裙前踞後,似是與青衣極是熟悉,馬屁拍得露骨肉麻,厚顏無恥處直令眾賓自愧弗如,眾賓皆是出身名門大派,要不然就是世外有名散修遊仙,本都是瞧不大上七聖山這等邪門外道的,可是一來二天君的確是道行深厚,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二來他們為人處世的獨到之處,能人所不能,每每獨佔先機,使得眾賓不由得對他們刮目相看。

還有一些各派年輕弟子為青衣容貌所懾,也忘了人妖之別,婉轉地向她表達仰慕之意,奈何青衣在這方面完全是心智未開,聽到什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之類的詞句一臉茫然,拉着對方連問這是種什麼樣的神鳥,有何異能,為什麼一定要立在河的那一邊之類的問題,直到對方面紅耳赤、汗流頰背、抱頭鼠竄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