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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冷雨下了一天一夜終於停下,méngméngmí霧中偶爾傳來的雨滴聲仍然隱約可聞,讓人不知不覺生出絲絲惆悵。

西式壁爐里的木材靜靜燃燒,搖曳的火苗,給整個大書房帶來了溫暖,松木的清香氣息在空氣中悄然流動。

腹部再度隆起的易真穎撿起根松木,輕輕放在火苗上,用火鉗小心翻動炭灰中的紅薯,將尚未烤熟的另一面轉向燃燒的炭火,再用火灰將整個紅薯埋起來。從她熟練而用心的動作看,同樣的動作似乎已經做過無數次,而且樂此不疲。

易真穎輕輕拍去手上的灰塵,扶着酸脹而笨拙的腰部緩緩站起,走到躺椅旁給沉睡的丈夫蓋好毛毯,再將丈夫捏在手中的報告慢慢抽出,小心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然後坐在丈夫身邊,靜靜看着丈夫疲憊的臉龐和緊閉的眼睛,禁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輕微的嘆息聲喚醒了沉睡中的蕭益民,他緩緩睜開眼伸了個懶腰,抬起滿是老繭的大手輕輕放到愛妻臉上:“好香!又給我烤紅薯了吧?”

“小狗鼻子!”

易真穎愛憐地捏了捏丈夫高tǐng的鼻子:“天快黑了,還是禮拜天,想睡就多睡一會兒吧,等下我讓二姐給你把老鴨湯送來,回到家裡,總不能還是一兩個紅薯對付一餐吧。”

蕭益民臉上洋溢幸福的微笑:“上半年向德國和美國定購的幾批武器裝備和材料一窩蜂運到,大家忙不過來,就顧不上吃什麼了,所有人都是隨便對付的,我總不能搞特殊吧?三天內接收八萬多支步槍、六十門火炮、五千箱炮彈、七千多噸十幾個規格原材料,還有上百台大大小小的新式áng、一百二十輛汽車、三百多箱各種零配件,又碰到連續下雨,兩千工人再加上兩個營弟兄才勉強夠用,連美國和德國公司的十幾個洋人都拚命干,我這個司令要是天天跑回家大吃大喝,如何能鼓舞士氣?”

“爹爹......”

剛會走幾步的兒子出現在書房門口,在保姆的攙扶中興奮地挪過來,很快爬上父親的肚子上,捧着父親的臉,小屁股一頓一頓地大聲叫起來:“爹爹、騎馬馬,爹爹、騎馬馬......”

蕭益民哈哈大笑,摟住兒子就用鬍子扎他的粉nèn小臉,扎得兒子哇哇叫,揮動小手尖叫不停,弄得大家都笑了。

住隔壁院子的參謀長包季卿一家正好到來,小傢伙看到包家十一歲的漂亮姐姐,立刻拋棄自己的父親,掙扎着爬下蕭益民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跑向過去,邊跑便大聲叫嚷要二姐抱,逗得滿堂哄然大笑。

相處時久,蕭家和包家已經和一家人一樣往來,遇到逢年過節都在一起過,女眷之間的關係更是親密無間。

包夫人向迅速站起的蕭益民點點頭,過去拉着易真穎的手低聲詢問什麼,易真穎親昵地回幾句話,向包季卿問個安,便把一群女眷連同孩子一起帶上樓,喧鬧的大書房終於清靜下來。

等下人送上香茶退下,包季卿坐到壁爐旁的椅子上,抬手扔給蕭益民一支煙:“一百多輛汽車讓成都城傳瘋了,晚飯前至少有二十個人給我打電話,問能不能轉讓幾台給他們,得知我們要開通成都到雅安、成都到綿陽、成都到內江的客貨運輸之後,不少人又想得到第一期汽車駕駛培訓名額,民政廳還問我們留下五十台沒有安裝車廂的六輪汽車幹什麼?有意思吧?”

“你怎麼回答的?”蕭益民笑着點燃香煙。

“還能怎麼回答?除了不賣車、不聯營之外,其他都答應了,看來第一期汽車駕駛培訓班,恐怕要超過五百人報名了。”

包季卿用火鉗夾起顆炭火點煙,放下火鉗,慢條斯理地說道:“讓你猜對了,剛接到消息,賈德耀的第十五混成旅、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已經開進漢中訓練,湖南的陸軍第九師正在開往荊州,看來袁大總統這回是下決心收服四川了。”

蕭益民無所謂,將矮几搬到包季卿面前,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開始斟茶:“北面和東面不需要擔憂,袁大總統再怎麼下決心,也不敢公然揮師進攻四川,而且我們和陝軍的關係一直不錯,賈德耀和馮玉祥這兩個旅剛到陝西不久,純粹是袁大總統派遣的客軍,早就引發陝軍上下的不滿,所以他們肯定不敢妄動。

“我唯一擔心的是南面,蔡鍔被調到北京軟禁,唐繼堯就成了滇軍司令,還被袁大總統任命為開武將軍,全權督理雲南軍政事務這傢伙可是不擇手段的狠人,兩年來在我們的壓制下他被趕出貴州,他的起家部隊又在貴州被我們支持的魯莽子敲掉三個團,這個仇結大了。”

包季卿點點頭:“還有件事,鍾穎被袁大總統下令逮捕了,罪名是濫用武力、謀殺駐藏官員,看樣子他是想殺掉鍾穎”

蕭益民嚇得手中茶壺差點兒掉地,熱茶溢出,燙得他直哆嗦,他連忙放下茶壺,看着通紅的手背,拿起潔白的擦布慢慢擦手,抬起頭時雙眼精光閃閃:“我估計不僅僅是鍾大哥的問題,袁世凱恐怕也想殺雞儆猴,剛殺完四川民政長張培爵,又來殺四川首任新軍統領和入藏軍司令,他想幹什麼?明早我給袁世凱去個電報求情,他要是真敢殺了鍾大哥,老子就敢扯旗造他娘的反!”

包季卿非常驚訝,但想起蕭益民和鍾穎之間的兄弟關係,立即明白蕭益民的心情。

沉默片刻,包季卿建議道:“電報你先別發,這事剛開始,還沒定論,如果真的惹惱了袁大總統,恐怕最後對誰都沒好處,我親自去一趟北京吧,順便會一會北京那幫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走走陸軍總長段芝泉的路子,估計能把鍾穎保下來。”

蕭益民點點頭:“也好,我聯繫一下王陵基將軍,他曾擔任鍾大哥的參謀長,兩人一起入藏平叛打得最猛,關係也很好,我再和軍校的徐教育長和周主任等川軍元老通個氣,讓大家聯名向軍部和中央求情,袁世凱再不答應,我就寫文章搞臭他,別的不行,在報紙上罵人我可是學會了的。”

包季卿樂了:“還是先別罵吧,聯名求情倒是可以馬上做,鍾穎這傢伙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是他打仗勇猛,從來都不怕吃虧,就像你說的那樣,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在川軍中頗有人脈,加上他xìng格開朗,為人厚道,口碑一直不錯,相信袁大總統不會不考慮這些問題的。”

蕭益民遞給包季卿一杯茶,站起來走到書桌後面,拿出封信,回到包季卿對面坐下:“這是徐維岳徐大哥的信,他離川後返回紹興老家,祭祖完畢舉家前往上海,幾經輾轉住,最後在法租界里的法國報社擔任編輯,前幾天他來信說,報社的法國老闆虧損嚴重,報社做不下去了,他想收購報社,但又拿不定主意,擔心繼續虧損受不了,問我意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