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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總督衙門,眼尖的侍衛們很快端來香茗,趙爾巽用濕毛巾擦完臉,端起茶杯,低聲吩咐:“溢茗,坐下吧,就坐左邊那張椅子上。”

“大人在上,哪兒有卑職坐的資格。”蕭溢茗怎麼也不敢坐。

趙爾巽重重放下茶杯:“叫你坐你就坐,混小子,敢跟老夫玩這套。”

“是......”

蕭溢茗在袁金鎧和郭鐵城等人的暗笑中,小心走過去,坐下半邊屁股,逗得袁金鎧忍不住笑出聲來:“溢茗,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啊,哈哈!喝茶喝茶,解解渴。”

蕭溢茗心中暗罵不已,臉上卻不敢有絲毫不恭,端起茶杯猛喝一口,覺得冒煙的嗓子好受許多。

趙爾巽抿一口茶,輕輕蓋上茶杯的蓋子:“溢茗,你打算怎麼調查這個案子?”

蕭溢茗連忙放下茶杯,挺起腰,慎重回答:

“卑職認為,如果全部處理的話,廠子恐怕今後一年半載都會元氣大傷,怎麼說都得有人幹活不是?若是全部換掉貪墨的官員,恐怕整個兵工廠系統上上下下為之一空......更令人擔心的是,換上來的官員,誰敢保證他們清正廉明?

“要是再貪一次,事情就更耽誤了,還不如網開一面,換得這群罪臣洗心革面、努力報效的好,畢竟他們都貪過不少時日了,再貪也不敢太過分,而新上任的可不一定,他們好不容易得到這個肥缺,怎麼可能守得住?貪起來恐怕更加隱蔽巧妙,情況更為惡劣。”

袁金鎧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趙爾巽也樂了,指指蕭溢茗大聲笑道:“妖孽啊!小小年紀竟然深得官場三味,你這小腦瓜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卑職唐突了。”蕭溢茗連忙認錯。

趙爾巽歡快地笑着,笑完低聲叮囑道:

“放心,老夫是誇你呢!溢茗啊,這個案子你已經有了腹案,老夫就不多說了,只提醒你一點,切莫太過仁厚,該狠還是要狠的,沒有一兩顆腦袋落地,怎麼震懾和拯救其他大部分正在悔恨萬分、欲痛改前非之人啊?”

蕭溢茗大為佩服,站起來恭敬鞠躬:“謝大人教誨,卑職心裡有底了。”

趙爾巽滿意地撫着長須:“很好!溢茗,你和袁先生到下面商量一下,官場上很多顧忌你不明白,你要多多向袁先生請教。”

“是!”

蕭溢茗轉向袁金鎧恭敬施禮:“小子愚鈍,請先生多多指引!”

袁金鎧笑着站起:“走吧,小子,陪我喝兩杯去,我們好好聊聊!”

......

夜已深,滿身酒氣的蕭溢茗才從袁先生家裡回來,看到易姐、麻剛、羅老四和四姐等人全都坐在大廳里,一個個表情非常奇怪。

羅老四便指指牆邊長椅上堆得高高的果品糕點,再指指大桌上的一沓銀票。

蕭溢茗過去拿起銀票,翻動兩下,不由嚇了一大跳,十幾張全是本城最大的三個錢莊開出的不記名現金票,最低面額都是一千兩。袁先生的調侃猶在耳邊,沒想到那些脫不了干係的人這麼快就送錢來,蕭溢茗放下銀票,唏噓不已。

“不下五萬兩,誰送來的?”

蕭溢茗接過小丫頭遞來的茶,緩緩坐下。

羅老四遞過張賀貼:“自己看吧,來了三個人,留下這一大堆禮物和銀票,坐一下都不肯,立即走人了。”

蕭溢茗接過賀貼,掃了一眼落款,微微搖頭苦笑:

“是兵工廠那幫停職待查的大小官員送來的,下午總督大人和提督大人突然任命我全權負責調查兵工廠貪腐瀆職案,我還沒展開調查,那幫沒被抓進牢里審訊的人就慌了。”

易姐大吃一驚:“天啊!你這麼快又陞官了?”

“升什麼官啊?臨時的,全是得罪人的苦差事,少不得要有兩三個做得過分的大官人頭落地,唉......”

蕭溢茗喝下兩口茶,放下杯子,感覺一身沒勁,雖然這是個斂財的大好機會,可是總督大人和上上下下的老油條們誰不懂?這錢要是悄悄揣進自己兜里,恐怕這輩子的仕途就到頭了。

易姐擔憂不已:“這可怎麼辦?你可不能造孽啊!”

站在一旁的吳三大咧咧地說道:“易姐,造什麼孽啊?那些貪污民脂民膏的官老爺還是人嗎?廠子里近千工人這麼多年從沒能領到過足額工錢,累死累活,還要年年遭盤剝,工人家裡數千個等米下鍋的老老少少日子過得要多慘有得慘,照我說,砍他們九回腦袋都不解恨!”

麻剛挑了挑眉:“唷,老三現在說話有水平了,比二哥強。”

吳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退到一邊。

機靈的小飛聽到馬蹄聲,連忙出去打開院門查看,很快把渾身是汗的鐘穎給領了進來。鍾穎進門就嚷嚷渴得不行了,蕭溢茗大聲招呼上茶,示意鍾穎隨自己進書房慢慢聊。

彼此坐下,鍾穎滿臉笑容,露出羨慕之色:

“老弟,今個兒哥哥錯失良機了,要不是回大營訓斥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子,不就能和老弟一起陪同制台大人走一遭兵工廠了嗎?天殺的同盟會,壞了哥哥的好事啊!”

蕭溢茗一聽樂了:

“兄長,你真要是去了,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首先,這回必須砍下兩三顆腦袋,還要驅逐十個八個不長眼的蠢貨,牢里關的七個人都是五品以上大員,哪一個不是背後有人的?一年幾十萬元他們敢瞞着上面獨吞嗎?背後的關係錯綜複雜啊!

“這不,下午剛剛任命小弟調查此案,晚上沒回家就有人送來大禮,小弟還沒抽調人手查案呢,人家就找上門來了,你說這事兒......”

“嗯!說的也是啊,這可有點兒棘手。”

鍾穎若有所思地望向屋頂,幾個指頭不停輕敲桌面:“老弟,這事馬虎不得,別的不說,僅查賬一項,恐怕那些老油條要給你添堵。”

蕭溢茗搖搖頭:“這倒沒什麼,說句自大的話,真要認真查,誰能瞞得過小弟?別以為那幾本現金流水賬、材料進出賬、款項收支帳能把小弟弄迷糊,小弟只需抽出一本分類總賬,隨便點出一筆讓他們對賬,就能把他們嚇暈過去!

“退一萬步說,小弟一個人忙不過來,不會從自己公司裡頭抽幾個老師傅去幫忙啊?要說做假賬,估計誰也沒我們公司新聘任的屈老先生強,如今成都商界三成的賬房先生見了他,都得老老實實叫聲師傅。”

鍾穎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愧疚地笑了笑:“老弟,別怪哥哥胡言亂語,剛才幾句話也是別人說了哥哥照搬過來罷了。”

“我就知道,你這麼晚來肯定有事,直說吧,咱們哥兒倆什麼關係?難道老哥你還見外啊?”蕭溢茗責怪地瞪他一眼。

鍾穎心裡更加內疚,當下毫不隱瞞,實話實說:

“是提督大人的管家謝老六找的哥哥,這孫子和兵工廠孫總辦一直狼狽為奸,這幾年不知貪墨了多少銀子,可這孫子就是個欠揍的貨,眼看死到臨頭還跟我拿捏,要不是看在這麼些年的交情上,老子當場就給他個大嘴巴。唉.....這事鬧的,老子里外不是人了。”

蕭溢茗皺起眉頭:“老哥,提督大人知道這事嗎?”

鍾穎想了想:“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畢竟幾年下來不是個小數目,哥哥我不敢胡亂猜。”

蕭溢茗點點頭,沉思片刻,低聲說道:

“這樣,反正這事沒有十天半月拿不出結論,小弟還沒抽調人手呢,老哥回去告訴他,這事小弟也做不了主,估計明後天就進駐兵工廠,開始查賬和訊問相關人員,他有什麼新說法咱們回頭再講,都是自己人,能幫就幫,幫不了也沒辦法,畢竟最後還是要制台大人點頭的。”

“唉——”

鍾穎長長地嘆了口氣:“也只好這樣了,那孫子恐怕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待哥哥把話傳回去,看他還能不能睡得着。”

蕭溢茗搖頭笑了笑,再聊幾句鍾穎要走,便把他送到院門外,回來後立即提筆給袁金鎧寫封信,再將那沓銀票塞進信封,到後面洗個澡回來早早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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