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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焰問中了梅振衣的要害。在花魁宴之後白牡丹面前,梅振衣曾說過自己十二歲之前患失魂症長睡不醒,卻做了一個傳穿千年的大夢,夢中認識了付小青。但這不能完全解釋他為什麼要這般對待白牡丹,與白牡丹可以這麼說,與知焰卻不能交代的這麼含糊。

梅振衣沉吟良久才道:“知焰,我早想告訴你一件事,身為道侶也不該瞞你,但不知從何說起。不僅想告訴你,也有問題想向師父求教,這是我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我們先去蕪州見師父,我會把這一切都解說清楚。”

他想說什麼,就是想交代自己身為“穿越者”這個事實,這的確是他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很多問題在心中縈繞無法求解,到了該真正了斷的時候了。此刻就能看出修行上師的重要,梅振衣自己解脫不了時,可以去向師父鍾離權求教。這一顆隱瞞身份的獨竊之心,終於要打開了。

知焰見他說的鄭重,語氣微變道:“你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若是真不能說的話,我也不再追問。”

梅振衣搖頭:“不是不能說,而是不好說,今天你一問,緣法該到了。”

兩人回到蕪州,沒有回齊雲直奔青漪三山,提溜轉已不在,鍾離權獨坐於承樞鋒頂提着葫蘆飲酒,見梅振衣與知焰落下雲頭並不意外,只是點頭道:“你們回來了,白牡丹如何?”

知焰答道:“白牡丹藏身於南魯公府後院的清靜小園中,困守三丈花叢不得脫身,也無法再修行。振衣欲練九轉紫金丹助她移換爐鼎,我們將去崑崙仙境採藥,特來稟報師父。......振衣有一件大事要說,還有疑惑要請教您老人家。”

鍾離權:“這件大事有關白牡丹的來歷嗎?臭小子是應該說清楚,我正等着他回來解釋呢,那就說吧。”

梅振衣上前行了一禮,一指遠處的方正鋒頂道:“此事不是白牡丹的來歷。而是我的來歷,請師父移仙駕到三山最高峰。”

“你的來歷?呵呵呵,看來事情不小啊!還要專門挑個地方告訴我,走吧。”鍾離權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呵呵一笑,揮起仙風扇向方正峰上飛去,梅振衣與知焰緊隨其後。

方正峰絕頂是九連山的最高峰。已在飄渺雲端之間,也是這條地脈的起點靈根所在,地氣非常特殊宛如一個小小結界,飛鳥都會避開,就連提溜轉也上不來。站在此地,視線穿過薄霧狀的煙雲,九連山以及整個蕪州都能盡收眼底,有覽盡人煙之感。

鍾離權坐在山巔揮扇道:“你還真會挑地方。在這裡說話,談地彷彿談的不是此生此世啊。”

梅振衣:“是此生此世,卻又不似此生似世,師父,您老人家是否聽說過穿越二字?”

他此刻再無顧忌,交代了自己特殊的來歷,從穿越前記事開始??如何在梅家原長大,如果考取大學去了北京,又如何在街頭遇到了風先生與觀小妹。莫名其妙的穿越,一睜眼卻看見了孫思邈,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十二年的梅家大少爺梅振衣。

其中當然免不了要解釋一些現代術語與社會變遷的現象。鍾離權是漢代出生的人,對世事變遷也很理解,至於結識付小青地過程,已經無需特意交代了。

他是用無語觀音術講述的,世上也只有鍾離權與知焰能聽聞。雖然不像清風等三位高人講一千八百年故事那麼神妙,但神念發出也是極快,盡量以簡練的方式只講其大略。

聽完之後,知焰神色驚訝半天沒有說話。而鍾離權臉色凝重。捻須沉吟道:“我倒沒有聽見什麼穿越,只是聽聞一場大夢。你曾對白牡丹說在十二歲前有一場大夢,直至孫真人將你喚醒,看來此言不虛。”

梅振衣:“若真是大夢,夢中所見千年之後的往事皆不虛妄,此生我也見到了那位關小姐與付小青。”

鍾離權:“自言千年之後,你卻稱為往事,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那只是你所歷,就算去問白牡丹與觀自在菩薩本人,也不會有結果。我且問你,此刻你是梅溪還是振衣?”

梅振衣答道:“自從破妄之後,無分振衣與梅溪,我就是我。”

鍾離權:“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問題要請教為師呢?”

梅振衣雙膝落地,恭恭敬敬的在鍾離權面前跪下道:“當年沒有對孫思邈真人明言,事後回想,引以為平生遺憾,後來有幸又拜您老人家為師,終於下定決心請教。”

梅振衣要請教的事情很簡單但也很玄妙,幾乎是每個“穿越者”心中都可能存在的困惑。有一段千年之後的經歷,好似已經知道了歷史地走向,那麼此生所做的一切,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何在?

如果不去改變或推動歷史,卻又“明知”以後的世間會發生很多讓自己覺得遺憾或不願意看到的事,心裡總會覺得不舒服。

如果想去改變或推動歷史,又真的能夠做到,就等於後來的歷史與穿越前所見不同,那麼自己穿越前所知豈不變成了虛妄。以虛妄去推測未知然後去改變未知,本身就很可笑。

就像隨先生所言,梅振衣明知武后會稱帝,假如不願意看見去阻止她地所為,武后稱帝沒有成功,後世沒有武則天。那麼歷史走向就完全變了,穿越前的經歷真真正正成了一場大夢!

所謂歷史,其實並未發生,他要改變的,只是一場夢而已。但世上地人們,真的都生活在梅振衣的夢中嗎?

面對這一切,梅振衣該怎麼做?此刻地他最關心的不是改變世界或是那一場大夢,而是尋求真正的解脫,從這一場奇異的、莫名其妙的穿越經歷地纏繞中解脫出來。x君x子x堂x首x發x這就是他向鍾離權求教的問題。

鍾離權聽完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道:“知焰,你是苦海已歷之人,自有所悟。且向他解說吧。”

知焰欠身道:“我尚未超脫生死成仙道,若有解說不明白之處,還請師父指點。”她對梅振衣講了一個小故事——

這個故事是引用佛家的“慧而不用”地經義,是關於慧眼神通地。據說慧眼神通能見未來,有人定境中見明日出門鄰家樓上拋物砸中了自己的腦門,於是第二天沒出門,腦門沒被砸中。請問慧眼神通何用?慧眼所見根本沒有發生。不成其為神通。

但假如此人出門硬着頭皮挨砸了,果然有神通慧眼,但此時又有何用?腦袋還是挨砸了。這是一個居士反詰一名高僧地話,自以為問地很刁。

但高僧答的卻很簡單:“請問鄰家是否拋物?若有,則神通有。莫從樓下走,莫在拋物下留,若果見鄰家拋物,上樓勸他莫再行此舉。”

梅振衣聽了之後若有所思。而鍾離權呵呵一笑,問他道:“小子,聽明白了嗎?孫真人當年對你說的一句話,與此有關,你還記得嗎?”

梅振衣:“你莫管他是人是仙,只看他如何與人打交道。”

鍾離權:“這句話你記得倒挺緊,但卻沒有更進一步。孫真人說的那個他,未必是人是仙,也可以是天地。是世間,是古往今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