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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振衣很快就見到了張柬之與宋本人,在父親的六十歲壽宴上。南魯公幾朝重臣,有大功於國,如今花甲壽辰雖然不欲張揚,但前來祝賀的人也極多,連宮中也特意傳旨賞賜。有很多官員只是把禮物和禮單送來,本人並沒有來參加壽宴,能在南魯公府中列席的,都是朝中重臣與門下故交。

老管家梅安已病故,南魯公府的管家仍然是梅安之子梅祥,指揮眾僮僕在府中排桌椅準備宴席,這一天南魯公府從早忙到晚熱鬧的很。到了黃昏開宴,席上眾人向南魯公祝壽,梅孝朗端杯一一回謝,梅振衣也持壺侍立在父親身後。

散席之後卻有一撥客人沒走,又被梅孝朗迎到了後堂小廳之中,領頭的就是張柬之,還有朝臣桓彥、范敬暉、李湛、楊元琰、崔玄、姚元之、王同皎等人。梅孝朗要梅剛去休息,讓梅振衣親自守候在門廳隱秘處,客串了一回梅府家將,小廳中的談話他都聽見了----是梅孝朗故意讓兒子來聽的。

一進密室,張柬之開門見山,就講了張易之與張昌宗兄弟倆最近的異動,以及張昌宗派刺客企圖暗殺御史中丞宋之事,問道:“南魯公今日富貴,從何而來?”

梅孝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表態道:“苟利天下,不敢自愛身家。”

張柬之又問:“先帝二子,今為二豎所危,南魯公不思報先帝之德嗎?”

梅孝朗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我知諸位所謀何事,為臣者為天下而忠君,我是周臣也是唐臣,諸位若謀大事,我只有一願。望爾等於宮中取事,莫致戰亂牽連百姓。”

張柬之當即下拜,他比梅孝朗大了二十歲已經是八十長者。梅孝朗趕緊攙扶:“公等能一共前來,足見信任,我能做什麼?”

張柬之一指身後的桓彥、范敬暉、李湛,沉聲說道:“欲與公同薦此三人為羽林將軍,節制禁軍。”

他們找梅孝朗來幹什麼?當然是圖謀京中禁軍之權。梅孝朗是文昌台左相兼鳳閣尚書,近年來雖然不再主理朝中政務。但仍掌京畿守衛兵馬,並且在禁軍基層將領中影響很大。唐代初年有很濃厚的門閥政治色彩,武則天當權年間逐漸推行官僚治國削弱門閥勢力,但是門閥體系仍然有很大影響,尤其是在軍方。

一班朝臣想搞宮廷政變,必須控制宮中禁軍,同時要保證守衛京畿的戍衛兵馬穩定,得到梅孝朗這種在朝中軍中根深蒂固的元老支持很重要。張柬之敢把寶押到梅孝朗身上,一方面梅孝朗是前朝故臣近年來已淡出朝政。沒有與武家與二張勾結,另一方面狄仁傑當年曾有私下的交代:“兄若在京中謀事,可問於南魯公。”

話已至此。梅孝朗當然點頭。眾大臣又密謀了一番。張柬之最後道:“我等今日私語。已將身家性命托於南魯公。望公莫負於先皇。......公子振衣在洛陽府中。今日一見人才無雙。吾之幼女待字。願結為姻親。不知南魯公意下如何?”

梅振衣在暗中聽得一愣神。心道這個張柬之真多事。竟然拿自己來做政治籌碼。父親若不答應還真不好辦。自從何幼姑死後。梅振衣早就熄了在世俗間娶正妻之心。其實論起來玉真公主就是他地家中正妻。只是身份見不得明面。這麼多年來梅孝朗沒有提過長子地婚姻大事。想必心裡也明白這些。

假如梅孝朗答應了。梅振衣也沒別地辦法。娶就娶唄。這是一場宮廷政變地附帶籌碼。不料梅孝朗卻搖頭道:“我兒早有向道之心。結親就不必了。久聞張公有才名。家學淵源不俗。振衣此次訪洛陽。我命他入你府上受教。萬望不要嫌棄。”

梅孝朗沒有答應結親。但做地事更乾脆。直接讓兒子以求教地名義去張柬之府上作客。梅振衣心中嘆道:“老爹呀老爹。你真地很大方。就這麼把我當成人質送過去了。也罷。知父莫如子。你知我有一身修為。就算出了什麼事也可自保。這麼多年我在蕪州未盡孝道。此刻就替你去一趟吧。”

梅孝朗立刻把兒子叫出來。命他向張柬之下拜行禮。並說這位張宰相才學不俗名震神都。要兒子到他府上作客多多請教。不得父命不要出門就留在張府。張柬之地車馬就在南魯公府門外。當即就帶着梅振衣上車一同回家了。

其實梅振衣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地安危。他只顧慮一旦京中出了亂子。父親以及弟弟妹妹這一家人能否自保?但出門地時候耳邊傳來靈珠子地密語:“梅振衣。你放心地去吧。我在你家中做客。自會保你一家人地平安。他們在廳中密謀之事。也不會外泄。”

到了此時梅振衣已經完全明白,玉皇大天尊叫自己到洛陽來,是為了改周復唐之事,大天尊不可能直接插手朝政,卻在暗中庇護這一班朝臣,靈珠子成了保鏢,就住在南魯公府中。

梅振衣到了張柬之府邸,自然是貴賓身份有單獨的小院居住,但院外有家將守護,實則是等於被軟禁了。張家好吃好喝招待的自然是極好,張柬之最小的女兒只有十六歲,眉清目秀長的也挺漂亮,經常到小院中與梅振衣探討琴棋書畫,從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她對這位梅公子還真的有意思。

張柬之並未放棄結親的打算,否則也不會讓自己地女兒經常來與梅振衣交談。八十歲的凡人老頭,還能有十六歲的閨女,這位張宰相生活也很享受啊。梅振衣心中有數並不多言,只是老老實實在張府做客,對於張小姐拋來地媚眼,也只能視而不見了。

梅振衣在張府作客得美人青眼暫且不提,梅孝朗翌日入文昌台,舉薦桓彥、范敬暉、李湛、武攸宜為羽林將軍,張柬之等權臣自然一致附議,這件事很容易就辦成了。怎麼還拉上了一位武家子弟武攸宜?這種事情當然要掩人耳目,同時舉薦武攸宜可以讓人不起疑心。

齋戒膜拜佛指舍利之後,武皇一直在宮中稱疾不出。每日多半定坐修行或率一班國師誦經祈福。事不宜遲,張柬之立刻發動政變,連太子李顯都蒙在鼓中。

二月初一這天,張柬之命幾位心腹手下率領禁軍值守宮門,而內值郎王同皎與羽林將軍李湛率五百禁軍馳入東宮逢迎太子。太子驚懼不敢出東宮,王同皎道:“先帝以神器託付殿下。卻橫遭廢幽,迄今已二十二年。今日無心悔禍,只請殿下同心協力共討凶豎,恢復大唐社稷,請陛下速至宮門安撫百官。”

短短几句話,一開始稱李顯為殿下,最後卻又變成了陛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李顯做過皇帝,高宗去世後繼位的就是他。後來是被裴炎攢動武后廢掉的,如今已二十二年。

太子仍然猶豫道:“凶豎自當誅滅,但母皇患病未愈。恐至驚擾,願諸公再做後圖。”

這李顯真夠優柔,沒有帝王之威啊。王同皎暗自嘆了一口氣,也不能說太子什麼,只有正色道:“諸將不顧身家欲再造社稷,請陛下自往面諭,決定進止。事已發動遲則生變,恐殿下亦難逃其禍。”然後把太子抱扶上馬,直往宮中而去。張柬之率禁軍早已在宮門前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