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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問的太逼人,對方已經致歉了,拿出靈藥來賠禮,梅振衣嘴上說不怪罪,卻不依不饒的問三位長老錯在哪裡?

悟道掌門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仍很有涵養的開口:“三位長老為報舊恩得罪了梅真人的家人,但並未引起什麼後果,也並未違反丹霞派門規。今日梅公子引來眾位高人拜山,我這個掌門出面也只能善解緣法,希望梅真人體諒修行同道。”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是婉勸也是提醒,這件事情最好不要再追究了,它確實沒有產生什麼後果,而且丹霞三子已經道歉,繼續糾纏下去,不論結果如何,對當事人都毫無益處,不是修行人所為。同時也提醒他這裡是丹霞派道場,當著這麼多同門的面,得饒人處且饒人,在座的都是修行高人,不存在誰怕誰的問題。

悟道掌門一開口,別人都不太好說話了,梅振衣的本意就不是來找丹霞派的麻煩,既然悟道掌門出面以丹霞派的名義以禮相待,就不應該糾纏不清。他心中轉念,正想開口,旁邊卻有一人說話了。

這人說話的聲音還很奇怪,一般人聽不見,飄飄忽忽就似鑽進耳中。在座的全是修行高人,修為皆在大成真人之上,心念通透,但只有一人例外,就是提溜轉。清風早就提醒它只看熱鬧不要開口,現在眾人不開口,它卻忍不住說話了——

“一匣丹藥就把我們給打發了嗎?梅公子是什麼人,天下第一神醫孫思邈的衣缽傳人,能把你們的丹藥放在眼裡?

丹霞三子報舊恩是不假,但是為了報恩就可以胡來嗎?那天如果不是有仙童趕到,萬一梅公子真的被逼到了江都叛軍之中,那是什麼下場?是家破人亡!

當年英國公對他們有恩,為了報恩就讓梅氏家破人亡嗎?好在有人幫忙沒有釀成大禍,此事可以不計較,但梅公子為救家人。答應還那逆賊薛璋三條命,這筆帳又怎麼算?

為了還那三條命,梅公子被馬踏、刀砍、火燒,連我提溜轉也跟着挨了一刀,不僅是我,仙童清風也跟着挨了要命一刀。這麼說起來,我是不是也可以算帳?

你們三個拍拍屁股就走了,好像沒事人一樣,上門來問才知道歉,我們如果不來,你們是不是繼續躲在丹霞峰享清福啊?假如沒有諸位高人相隨,我們想來又來不了,又當如何。就算我們倒霉嘍?

世間有的事可能會如此,但諸位都是有修為的高人,怎麼見識還不如我?既然已經找上門來,大家都湊一塊了,自然要搞個清楚明白!”

提溜轉一開口,梅振衣本想喝止,可一轉念間又沒有。因為他發覺有些不對勁。這提溜轉平時好多嘴,但說話里雜七雜八,可此時卻條理分明,雖然話說的不好聽,開口那幾句很沒禮貌,思路卻是清清楚楚,不像它自己說的。

在提溜轉的語氣中,隱約有一股得意地味道,難道是有高人在暗中指點?誰呢,清風。鍾離權,知焰?都有可能。不論怎麼說,在這種場合,這樣的話還真適合由提溜轉說出來。而且它也有理由說,那天它畢竟陪着梅振衣與清風一起去還那三條命,也中了一刀,看來清風讓它一道前來也是有道理的。

梅振衣心中疑慮但也有一絲擔憂,提溜轉這麼說話,恐怕要惹出麻煩來。一個陰神小鬼,在這種場合有張座位已經是很給面子了。竟然還敢出言不遜!

“寸猶未盡千仞談,——”果然,提溜轉話音剛落,坐在長老席最上首的寶鋒真人就冷哼一聲,開口說了一句話。七個字很像是一句詩。如果純粹聽語句中的意思。應該是沖提溜轉說的,區區一個尚未凝聚成形地陰神。方才的口氣未免不妥當。

“一尚難守卻說三——”方士德長老接着也喝了一句,仍然是七個字,還挺押韻的。聽語句中的意思應該也是沖提溜轉來的,提溜轉的那點底細在座的高人一眼就能看透。

“此世浮心須消轉,——”何者意長老接了第三句,語氣轉了過來,有勸告之意也有點撥之心,正說中了提溜轉的修行所缺。不僅如此,弦外之音還在勸說梅振衣,事情已經過去,修行人沒必要搞意氣之爭。

“藏劍回望舊江南。”江劍藏長老吟出了第四句,此句一出四人所言起承轉合恰好成了一首七言詩。這不僅僅是在說提溜轉與梅振衣了,而是勸說對面所有高人,以在座各位地修行境界,這點恩怨就如過眼雲煙。

“碧落黃泉覓黃芽,——”四位長老一首詩剛做完,前排座位上的黃落碧護法也起了一句,卻以黃芽為題。

“眼前人家笑我家——”馬奇王護法接出了第二句,點出提溜轉剛才的話中的嘲笑之語。

“不見爐火飛雪白,——”鄧止月護法語氣一轉,吟出第三句,暗示剛才有些話,不論是提溜轉說的還是別人授意的,都有不當之處。

“何緣飛來謁丹霞。”費立國護法吟出第四句,也合成一首詩。他這是在反問對面諸位,到丹霞派來究竟想幹什麼,想達到什麼目的?如果僅僅想糾纏毫無必要,三位長老所行確實有虧欠,但此時已致歉並無抵賴之詞,何必再針對丹霞派出言不遜呢?修行人遇緣結緣才是正理。

他們是在開賽詩會嗎?當然不是!這是當時修行高人特有地一種切磋儀式,名曰“口占仙緣”,講究隨口成訣。文采如何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真意與神念相接,所吟出的詩訣不僅僅要與自身的修行相印證,還要有應景之妙趣,與普通的做詩不一樣。

這也是一種非常高規格的待客禮儀,只有各派掌門和前輩高人來訪,才能享受這種待遇,也是考察來客修為的一種試探。但此時情況卻有些不同,各位長老與護法起題之後。自行口占仙緣連成詩訣,並沒有讓對方接句。

更不同的是,這些人並不僅僅是在口占仙緣,而是用這種很禮貌的儀式出手試法。第一首詩念完,廳中霞光大盛,宛如丹霞峰外日出地景象。卻看不出霞光發自何處。這丹霞派地絕壁丹霞術果然有其神妙,所有人的法力居然借霞光連為一體,混然無破綻。

第二首詩念完,剛才詩句中的語意都帶着神念逼了過來,這神念雖不傷人,卻將種種勸告、反問的意思化為一種似有實質的精神力量,逼入人地神識。梅振衣想開口,卻被這神念相擊逼的說不出話來。而提溜轉更慘,軟倒在椅子上現出隱約身形一動也動不了。

“丹霞湮滅方見性,——”清風也起了一句詩,語句辭藻很平淡,卻直截了當開口破法,廳中的霞光收斂,又恢復了正常景像。

“九煉純陽始知心——”鍾離權接了第二句。神念中將逼人之意往回收,勸說對方不要這麼著急,既然上山來就是要把事情說清楚,並不是為了故意找麻煩。

“方寸洞天仙景現,——”積淵真人語氣一轉,吟出了第三句,神念中的意思似乎在指提溜轉方才之言,有失禮的地方,但也自有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