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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浩南一行人本來就沒什麼行李,因此離開江重之後,連招待所都沒回就直接去了機場,並在當天晚上重新回到了京城。

第二天一早,連夜趕出一份上萬字調研報告(當然是打印稿)的常浩南頂着惺忪的睡眼,再次來到了國防科工委丁高恆的辦公室。

“小常啊,這次去江城,收穫如何啊?”

這功夫丁高恆也是剛剛上班不久,一邊整理着早上送到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邊問道。

“不瞞您說,丁主任,這三天時間,他們可是給我唱了一台大戲!”

常浩南說著,從包里把那份頗有些厚度的報告掏出來遞了過去。

“一台大戲?”

聽到這種說法的丁高恆先是一愣,然後把手裡剛剛拿起來的紅藍鉛筆放下,接過報告翻閱起來,

“那邊的情況不樂觀?”

“某種程度上講,可以說是觸目驚心,不過對於咱們科工委來說,倒也未必完全是壞事。”

常浩南說著從旁邊拿過水壺,給丁高恆把保溫杯里的水填滿,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裡面的水溫度剛剛好。

以丁高恆這種位置,在上班時間之前會有專門的人負責把這些生活上的雜務處理好,常浩南也就跟着沾了沾光。

前者起初還是一目十行,但在翻到第三頁的時候,掃視的目光就已經明顯開始減慢。

“把本來還能用的設備做成報廢,拉低生產效率,市中心高溢價的地皮廉價出租,故意做低資產數額,誇大資不抵債的情況……”

丁高恆臉上的表情也逐漸嚴肅起來,

“真是好手段啊……這麼一來,等再過一段時間,分文不出就能把原來屬於國家的優質資產拿到手裡……”

他把看了一多半的報告放下,整個人靠回座椅靠背上:

“過去我倒是從財政部那邊聽說過一點隻言片語的說法,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完整和系統的情況報告。”

作為搞技術出身的國防科工委一把手,丁高恆在這一類問題上面的敏感性遠不如整個職業生涯都在機關裡面摸爬滾打上來的老油條們。

當然,更重要的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科工委雖然也管着一些企業,但實際上只是業務層面的領導,而且眼下歸納起來實也就五家。

航空工業總公司、船舶工業總公司、兵器工業總公司、核工業總公司和航天工業總公司。

聽名字就知道根本不可能面臨整體性所有權變更的問題。

在此前十餘年的軍工系統自力更生階段,倒是確實有一些廠所把軍轉民做得不錯,現在由於政策緣故,需要進行廠轉企的改制。

但企業性質是沒有發生變化的。

所以丁高恆也確實沒有必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跟自己主業無關的地方上。

“其實,要說完整,倒沒有多完整。”

常浩南很是誠懇地搖了搖頭,

“這些操作,都只是我在明面上能看到的,但光靠林旭一個廠長恐怕沒那麼容易瞞天過海,而且我在去江城之前看過檔案,資產負債表不是光由企業一家就能拿出來的,裡面肯定還有些金融層面的操作,這就是我完全不懂的內容了,咱們要想讓兵器工業總公司完整而且不留後患地把江重接下來,還得做一些更充分的準備才行。”

“這個你可以放心,兵法嘛,我還是懂一些的。”

聽到常浩南條理清晰的回答,丁高恆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你提到的那個林旭,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他畢竟還只是個副廠長,到時候讓兵器工業那邊搞個突然襲擊,把整個廠子給看住,不給他們進一步搞破壞的機會就行,反正主動權是在我們這裡。”

“但更大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你在報告最後也提到過,江重本身的問題是客觀存在的,再加上林旭一伙人在物質和組織上所產生的破壞作用,這個廠現在還能不能承接起伱之前說的,作為模鍛壓機主機廠的任務?”

實際上這也正是常浩南此行前往江城的最初目的。

重型模鍛壓機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江重,乃至於超過華夏過去生產過的所有同類產品,並不是靠某一家工廠就能搞定的。

而是跟航空母艦或者大飛機這樣的複雜工業品一樣,需要把各個子系統集中到一起,再由負責項目總體的主機廠最終完成。

這對於後者的技術、組織、管理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如果能對江重進行一次徹底的改造,那麼我想還是有可能的。”

常浩南把手中喝了一半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定了定神之後,開始講述自己這幾天想到的內容:

“在組織和技術層面,我們的軍工戰線上,還是有不少能夠奉行‘三老四嚴’革命精神的同志,完全可以調集一部分懂技術的過去擔任骨幹,儘快清除掉原來廠管理層的不良影響,還有就是對工人進行甄別,留下有真才實學的,把只是混日子的,或者陽奉陰違自以為是的老油子給清理出去。”

“在管理層面上,其實那個林副廠長還是有些能耐的,他制訂的幾套管理辦法都很先進,如果真能推廣起來,應該會很快見效,只是這個人心術不正,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歪門邪道上去了,所以我們只要在嚴格執行原有規章的基礎上,稍加變動就行。”

“其中最緊迫的幾項,我已經以附錄的形式列在報告末尾了,如果需要的話,後面我也可以寫個更詳細的出來。”

聽到他這麼說,丁高恆當即再次拿起了那份報告,直接翻到最後。

常浩南也順勢繼續道:

“這裡面最核心的,首先是績效考核的具體化和標準化,江重過去雖然也有跟績效有關的規定,但是我專門看了一下,裡面的內容很不具體。執行起來完全是由上級主管一個人說了算,這種情況下,跟上面搞好關係比踏踏實實幹活有用得多,產生的反而是副作用,我們不能這麼搞,要量化指標,交叉考核,最後還要加上核驗過程,考核過程和結果全部存檔備案,真正把績效這個王牌用起來。”

“第二個,設備管理方面,這個我想應該作為教訓重點推廣,要建立設備管理單人負責和檔案管理制度,把設備組從工程部門裡面獨立出來,責任和權力都明確到人,設備運行、維修、保養都要建立檔案並保存,如果出了問題,檔案上又沒辦法找出具體責任人的話,那就由設備組相關人員負責。”

“第三個,質量管理方面,貫徹全員生產維修制度,設立車間早會,報告人員出勤狀況,回顧總結昨日生產異常,彙報當日生產計劃,並告知次日生產計劃……”

“5S管理……”

“質量控制循環模型……”

“車間布局和物料動線規劃……”

一番總結持續了足足半個小時時間。

管理學這種東西,對於一個經歷過2020年代的人來說,但凡有過一些工作經驗,都能開口說出個一二三來,對於已經在一線鍛煉過,又把系統的管理能力升級到LV2的常浩南來說更是不在話下。

當然,這也要感謝原來那條時間線上的常佳瑤。

如果不是她輾轉多個大廠,熟知各種基層和中層管理糊弄事的手段並介紹給常浩南,後者可能也沒辦法特別有針對性的做出防範。

丁高恆起初還只是在聽,到後面就拿起紅藍鉛筆,開始在報告旁邊的空白上做起了記錄。

只能說,常浩南總是給他整出點新花樣。

現在看來,除了在科研方面具有相當變態的天賦之外,他在管理能力上也絕對是未來可期。

這讓丁高恆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國家經貿委跟王宇忠的談話來。

當時面對對方的討價還價,他心裡也確實沒太大底氣,這才接受了那個先搞個項目組,等到見效之後再成立一家企業掛靠到科學院下面的方案——

關鍵並不是等大半年,而是那家目前還八字沒一撇的公司並沒有被划到科工委名下。

這讓丁高恆非常痛心。

當然這也怪不得別人。

畫餅歸畫餅,他之前並沒有真的指望企業做大做強,只是想着能把常浩南鼓搗出來的那個模擬軟件維護好並持續運營下去,就無論如何都不虧,所以一念之差下就沒太當回事。

結果現在追悔莫及。

要是早知道常浩南還有這方面的能耐,當時就應該更強硬一點才對。

丁高恆把紅藍鉛筆在桌上重重地一頓,在心裡這樣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