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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離開軍帳後,常歲寧也提筆蘸墨,去信洛陽。

這廂剛擱下筆,有女兵入帳通傳:“節使,常副將回來了。”

女兵口中的常副將,正是憑藉戰功已升任玄策軍先鋒營副將的常歲安。

和崔璟一樣,自前線歸來的常歲安未卸甲便直接過來了:“寧寧,我聽聞卞春梁攻佔了京師!”

常歲寧向他點頭。

常歲安急忙問:“我還聽說卞軍血洗京畿!不知喬叔他們,還有宣安大長公主可好?”

常歲安擔心喬家是很正常的事,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提到宣安大長公主時的急切,卻並不比對待自幼相處的喬家人來得少。

“契合圓滿與否,並不影響殿下活着……”無絕態度明確:“我只知道,殿下不可以命犯險。”

見無絕堅持,天鏡也不與之唱反調,但他私心裡覺得,此劫是避是破,應驗與否,恐怕並不會因為他們二人的渺小意志而改變。

常歲寧有些意外。

常歲安的神情有兩分與有榮焉,更多的是鄭重以待之色:“寧寧,那你告訴阿兄,阿兄能幫你做些什麼?”

所以,這算她上一世未了之劫,這一世又找上了門來嗎?

看着眼前這個比阿鯉年長兩歲,如今已年過二十的兄長,感受着他變得沉穩擔當之餘,身上卻仍未褪去的少年赤誠、善良,正直與勇氣,常歲寧眼中帶一絲笑意,道:“我要阿兄平平安安的,做自己想做之事,也做我一輩子的兄長。”

妹妹是習武的奇才,是打仗的奇才,是可以將他人特長變作自己特長的奇才,那必然也可以是做皇帝的奇才!

說到這裡,常歲安忽然覺得自己極其有先見之明,在很早之前他就說過他的妹妹很不一般,但那時根本沒人信他的話……現下都看到他妹妹的利害之處了吧!

諸多事務在身的崔璟也不曾迂迴:“大師此來軍中,想必是有要事。如今已至最要緊關頭,倘若事關殿下,而有崔某可為之處,還請大師儘管交待。”

她平靜地問:“何處?”

說到這裡,無絕的寒暄之言頓了一下,才又道:“還是在京師……”

崔璟?

作為引殿下魂魄歸來的機緣者,對方曾為殿下尋得鑄象之玉,又曾孤身為殿下破陣……沒準兒在殿下此時的這一道劫數上,也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無絕掂量了一番之後,選擇與崔璟言明了那一則卦象。

常歲安稍微安心了些,又問了些其他人其它事,常歲寧將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常歲寧便告訴他,宣安大長公主和喬家母子皆已平安抵達洛陽,只喬央選擇留在了國子監內,此時勉強還算安全,她已讓留在京中的人手多加留意着。

其中的關鍵,只在這劫數的主人身上。

只是這命相中,尚隱隱藏有一道劫數在……

但不管了,只要人中用就行!

去歲冬初,常歲寧攜大軍自洛陽北上收復失城,無絕與天鏡也一路跟隨,之後被她留在了太原待命。

“阿兄,我姓什麼不重要。”常歲寧與他一笑,道:“難道我們之所以成為家人,僅是因為我跟了常姓嗎。”

青年換下了沉重的甲衣,穿一件尋常的鴉青色長袍,烏髮以玉冠束起,一眼看去,尚未看清面容時,唯見整潔清貴之氣,卻已然讓人移不開眼睛。

聽得這無有不從的“只管交待”四字,無絕看着眼前神態認真誠摯的青年,心頭不禁閃過諸多想法與猜測。

無絕說,這六字再加上阿鯉的出生之年,合出了一個世間絕無僅有的至貴之命相。

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絆倒兩次已是一種要被人視作不長記性的稀奇之事,她倒好,竟要在同一個地方死上兩回不成?

常歲寧思索間,只聽無絕道:“殿下可以避開此劫,既知在何處應驗,那便遠遠避開!”

常歲寧輕點頭:“好,此事我知道了。”

面對這個先前從未設想過的可能,常歲安幾分慌亂:“寧寧……你果真想清楚了嗎?”

然而此劫無比兇險,甚至有命星明滅不定、或隕落於此的跡象——如若不然,無絕也不會生出這樣強烈的阻止之心。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倒像是已故之魂魄,欲以這至貴之命格在世間重新紮根,所需要經歷的考驗與代價。

天鏡挽着拂塵慢行,與隨時都有可能氣急敗壞的無絕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他道:“此劫與殿下之命數緊緊相附,按卦象來看,唯有破得此劫,才能完成與此至貴八字的真正契合,方為真正圓滿……”

常歲寧向他輕點頭。

直到日落時分,又有士兵隔着帳簾說話:“大師……”

所以,無絕是在接到了常歲寧讓他在太原接應何武虎的書信之後,才動身來了此處。

“請榮王殿下出兵,討伐卞賊!”

若他沒看錯的話,這崔家小子對他家主公……

他接受了自家妹妹的野心之後,轉而開始鼓勵她:“莫要忘了,你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此劫是那麼好破的?”無絕沒好氣地向天鏡伸出一隻手去討要:“你說的輕鬆,可有破解之法?拿出來給我瞧瞧。”

寫得手腕發酸的常歲寧丟下筆,剛活動了一下脖子,薺菜從外面進來,行禮稟道:“節使,玄陽子大師和玄凈子大師到了!”

在軍中安置下來後,無絕飯也沒吃,便又撲在了卦象上,試圖找出更細緻的線索,以及更妥善的解決之法。

所以,這一道劫,是承下這份至貴命格的命劫。

無絕見狀卻有些不安,又勸道:“殿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北境戰事固然緊要,然而尚有崔大都督在,您的安危關乎着天下存亡!”

此時帳外天色將昏,風沙將北境的天際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暮紫。

而今又告訴她,這道劫數的應驗之處,與她前世身死之地是重合的。

片刻,那帳簾被打起,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無絕立即扭頭看向帳簾。

接下來大半日,常歲寧都呆在帳中寫信,給駱先生的,給江都的,給老師的,給姚廷尉的等等……

常歲寧說著,視線落在天鏡身上一瞬,且這一來就是兩個,倒叫她無端有些心慌慌。

看着似乎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常歲安,常歲寧眨了下眼睛:“阿兄是認為我做不成嗎?”

“……不!不是的!”常歲安趕忙擺手,神情幾經變幻後,終於慢慢變得堅定:“寧寧,只要你想做之事,定然能夠做得成的!”

末了,常歲安神色幾分猶豫:“寧寧,我能……再問你一件事嗎?”

見那青袍女子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天鏡眼底一片清明,瞭然含笑道:“以實言告知天下,乃貧道本分,不為相助。”

商談罷常歲寧“認祖歸宗”之事,無絕與天鏡一同離開時,無絕想到那卦象,心中好似始終扎着一根刺。

天色雖已暗,但榮王府前後門外停放着的車馬轎子卻不比白日少,來者依舊絡繹不絕,多見行色匆匆。

那士兵的聲音卻未因此消失,只稍微壓低了些:“玄陽子大師,是崔大都督……”

這其中固然有常歲安數年前在宣州養傷時攢下來的感情,但常歲寧隱隱覺得,這其中大約還有母子之間的天然感應,哪怕她這位阿兄此時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