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幽暗的福河底下，一只身形龐大的老鱉緩緩遊動。
水流順着他的猙獰崎嶇的背盤划過，一切卻都悄無聲息。偶爾有些小魚從他的身邊掠過，卻只把他當做水底的頑石。
這一次陰司圍剿，死了十三尊神靈，其中有十一尊都是水神。一千蝦兵蟹將，活着回來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水官系統，元氣大傷。
過往諸水神因種族原因，搶奪福運總是不及地祇山神之流。
故此，哪怕這一回他讓邱平拿着聚氣盆去收取福運，城隍也默許了下來。
“茫茫不知處，空聞棹歌聲……”
老鱉回頭看向長寧縣的方向，虛幻的禮天台接引天官福運，瑰麗迷離，那是真正的神仙之景。
他卻長嘆一聲，有說不盡蕭索之意。
或許對於神道大佬來說，死了那麼多神靈卻換回來對阿鼻地獄的掌控，是一筆非常合算的買賣。
但他只是一縣之地的尋常河神，眼界沒那麼寬，看不了那麼遠。
他在意的，只有他無數條再也沒有歸來的孤魂野鬼。不，連孤魂野鬼都算不上，他們的神魂早就徹底消亡於世間。
那些無數他看着成長起來的晚輩……
現在，都煙消雲散啦。
“咕嘟。”
就在河伯離去的功夫，一團金色的液體好似果凍一般砸在了邱平頭上，還未來得及迸濺開來，便轉瞬間滲透進了他的身體。
如果有精擅望氣之人在此處，就會發現邱平的命格迅速變化，從原本的紅白各半，很快便是紅色壓過了白色。
在肉身感官上，他倒是察覺不出什麼變化。
只覺得天地似乎對他親和了些許，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飄然感覺出現在他心頭。
想要提升自身福運，無非那麼幾種方法，或是修行，或是讀書，或者貴人提攜。
邱平這勉強算是貴人提攜。
天地間最大的貴人，紫薇大帝，一次提攜一大堆。
約莫過了一刻鐘，邱平那翻湧的福運才止住，最終停留在七分赤紅三分白的地步。
“多謝黃坳井神援手。”一眾水神上前與邱平見禮，本來以他們的速度，遠遠搶不到如此多的福運，他們都要承邱平的人情。
而且他們雖然是精怪出身，腦子比不得人類活絡，可也看得出來，河伯既然將聚氣盆借給了邱平，便是有意要扶持這個後生。
本來聽聞河伯中意的是大屏山泉神，只可惜他卻死在了阿鼻地獄。
“小泥鰍，這一番謝謝你了啊。”陳家坪的老龜翻了個跟頭，變成了一個背着龜甲的老者。
老龜擔任河神已經超過五百年，在八九品神靈中，資格已經沒有比他更老的了。
他雖然活得長久，但庸庸碌碌一輩子，至今也沒能升品。
若非邱平給他送了不少福運，恐怕這一場受天百祿大典結束，他的命格也沒辦法提升多少。
……
“河伯爺爺，在不在呀？”大典結束沒多大會兒功夫，一條小泥鰍的雙鰭抱着一個銅製的寶盆，屁顛屁顛的跑到了河伯的廟宇。
沒辦法，邱平心裡頭急啊。
大典結束之後，所有參加的神靈都升了職，就連老龜都轉任河伯衙門的行軍主簿，混了個從八品的神位。
那鼩鼱雖然沒有給它升到七品，但那是因為七品神靈就不歸長寧縣城隍管了，他們也沒有權力進行敕封，可好歹也給了一道“出雲”神職和不少賞賜。
但到了邱平這兒，沒了！連根毛都沒給。
哪怕給根毛呢？
邱平還想找城隍說理來着，卻只得到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貨以為自己欺負人家侄女的事情暴露了，嚇得灰溜溜的跑回老家。
“哎喲，吵什麼吵，沒見到我在睡午覺。”在河伯廟宇的中心，老鱉滿臉不悅，年紀大了睡覺不踏實，這黑小子怎麼咋咋呼呼。
“河伯，我是來還聚氣盆的，來前還給洗了乾淨。”邱平捧着聚氣盆，遞到了河伯面前，一臉邀功的表情。
原本有些古拙的寶盆，被他刷得鋥光瓦亮，包漿一點不剩，幾乎都能倒映出他那張咧着嘴的小黑臉。
河伯肉疼地將寶盆收了起來，確定沒有影響使用功能後，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咦，你怎麼還不走？”河伯準備再眯一會兒，睡個回籠覺，卻瞧着小泥鰍還杵在那裡，滿臉忸怩。
“河伯大人，不是說好要給我陞官，怎麼現在沒下文了呀？”
邱平心裡頭終究沒有忍住，雖然他臉皮薄，但在陞官面前都算不得什麼。
咱小泥鰍也是研究過厚黑學的，要的就是臉厚心黑，嗯，咱來個臉厚臉黑也大差不差吧。
“誰給你說要陞官的？”
河伯大人瞥了邱平一眼，隨意開口問道。
邱平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差點把夜遊神兩兄弟供出來。
“沒錯，城隍本來要給你調任西塘河河神，被我給否了。”就在邱平想着要不要拿鼩鼱出來頂鍋的時候，河伯繼續開口道。
“為……為什麼……”
邱平有些懵了，西塘河是福河最大的支流，河道兩岸是近萬畝的良田，位置非常重要，其河神自然就是八品。
這可是妥妥肥差。
“因為我需要你守着黃坳村的古井，未來說不得有一樁大機緣等着你。”河伯看向邱平，語氣有些嚴肅。
“什……什麼機緣。”
邱平一聽這話，心都涼了，這是一輩子都不給我升遷的節奏啊。
上輩子沒能在公司混個小組長，難道這輩子也升遷無望？
至於那勞什子機緣，他只當做是河神給他畫得大餅。
“嘿，伱小子以為我誆你？你可知道，前些日子你們進入幽冥，那明靈王在救下你們之後，順勢便將一整個阿鼻地獄煉化，他佔著理，天地之間無人敢攔。如今整個長寧縣，就你那古井範圍內有一洞口直通幽冥，若是未來長寧縣要搭建兩界通道，說不得就要從你那作為突破口。”河伯活了這麼多年，在神道體系內自然有不少好友。
他的消息也靈通，早早開始布局。
邱平大腦在快速轉動，他快速消化着河伯的話。
要修建兩界通道，還有可能徵用我那塊地……
咦，那我豈不是成拆遷戶了？
我的媽呀，這是要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