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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抿了口茶。

他其實很懂眼神官司。

坐在金鑾殿里,底下臣子們眉來眼去的背後都在打些什麼主意,他心裡都能品個七七八八。

嬪妃們拉着身邊嬤嬤宮女們做戲,那一來一去的心思,他也曉得。

可這會兒,他愣是沒有明白曹公公的意思。

當然,看不透徹,不等於沒看到。

總歸是曹公公認為此事不宜現在提,還有商榷之處,那他就暫且緩緩,待私下裡聽曹公公說道一番想法後,再提也不遲。

放下茶盞,聖上想再和徐簡說些旁的,外間小內侍探頭,稟了聲“太子殿下求見”。

待聖上頷首,曹公公把兩張紙往袖中一收,出去迎接。

徐簡也起身告退。

當著太子的面,他和聖上商議去處,可不是什麼聰明之舉。

一路退出來,徐簡在廊下遇着了李邵。

“太子殿下。”徐簡行了一禮。

李邵穿着常服,神色淡淡的,沒有熱絡之氣:“我打攪徐卿與父皇議事了?”

徐簡答道:“臣替單大人跑個腿而已。”

“哦,”李邵似是剛想起來,“你這些天都在順天府。能把朱倡的家都抄了,也不算沒有收穫。”

“朱家犯事在先,”徐簡道,“臣是沾了順天府的光。”

李邵聽完,沒有再說什麼,跟着曹公公進去了。

御書房內,聖上待李邵請安之後,問了不少狀況。

自六歲立為太子起,聖上就把長子帶在身邊,吃穿用度事事仔細,直到前年、李邵滿十四歲時,他才從聖上寢宮的東配殿搬出去,擁有了自己的東宮。

當然,這東宮也沒有太遠,離聖上寢宮一刻鐘能走兩個來回,離御書房稍遠些,但也就是一刻鐘的事兒。

“你這幾天常出城去?昨日才去的馬場,今兒又要去哪裡?”聖上問道。

李邵笑着道:“趁着這幾天秋高氣爽,便沒有拘在屋子裡做學問,抓緊練一練騎射,今兒也打算去馬場轉轉。

聽說林子里有幾頭鹿,兒臣想着若能獵回來,給您烤個新鮮鹿肉嘗嘗。

再有半月是二伯父的生辰,兒臣也不曉得送他什麼賀禮,還是鹿肉實在,他好一口。”

聖上摸了摸鬍子。

聽前半截時,他倒是想說,“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騎馬射箭怎麼能光挑天氣好的時候呢?

可聽了後半截時,不得不說,心裡暖洋洋的,舒坦極了。

他肯定不缺新鮮鹿肉吃,但兒子獵來孝敬的,滋味不一樣。

孩子一片孝心,豈能開口就挑刺呢?

這麼想着,聖上便沒有說那些打擊人心的話,道:“那朕就等着你打鹿肉回來。”

李邵高高興興去了。

聖上也挺高興,又飲了盞茶,只覺得累在書案上厚厚的奏摺都順眼許多。

曹公公這才把收起來的兩張紙又交了出來。

聖上看着那絞盡腦汁才想起來的姑娘家的名冊,問曹公公道:“哪裡不妥?”

曹公公面帶微笑,問道:“您是想替輔國公選一位出身、品行、容貌樣樣都好的姑娘家吧?”

聖上頷首:“他年紀不小了,是該給他指個好的。”

“小的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曹公公一面與聖上添茶,一面道,“不說其他州府,只這京城之中的貴女,您記不周全、小的也記不周全。

您讓輔國公從這上頭挑。

倘若他心中有人選,偏不在這上頭,那紙上的名字就少了。

要是正好在上頭,還與那麼多姑娘們的名字列在一塊,就顯得多了。”

聖上的眼眸微微一凝,再一想曹公公的話,很是在理。

他也是從十幾歲的少年人過來的,雖說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但那種心境,只要回憶一番還是頗有所悟。

自己看中眼的,那就是天上地下舉世無雙出類拔萃的好。

其他姑娘家的名字與之列在一塊,那都叫“礙着”。

當年他對夏氏一見鍾情,偏夏家底子薄,父皇挑兒媳都沒往夏家想。

他就不樂意了。

出身低那麼點又有什麼干係?

其他貴女們再貴重,能貴過他這個六殿下?

容貌嘛,各人各欣賞,他就喜歡夏氏那樣的,天仙下凡都不過如此,他挑妻子、他說了算。

平時其餘事情,他不爭不搶老實聽話,只這件事上求到了父皇跟前,父皇也就依了他。

不過,他是皇子,他能為了不在名冊上的人開口;徐簡只是臣子,他恐是不好指這要拿的。

“你知道徐愛卿偏愛什麼樣的?”聖上問。

曹公公當然不知道,但他會琢磨。

“夏小公子與輔國公交好,”曹公公建言道,“小的想着,您不妨先問問夏小公子,他若清楚內情,那太好了,一指一個準;他若是不清楚具體的,讓他出面問一問輔國公。他們同齡的年輕人,問得直白些也無妨的。”

聖上龍顏大悅。

這兩天事情多,又夾雜着王六年那破事,他心情實在算不得好。

不過皇貴妃與曹公公這兩人,指出問題的同時、還解決問題,甚好。

若是朝堂上人人都有這種通透能耐,而不是光指點問題、複雜問題、不解決問題,那各個衙門的輪轉推動能順暢很多。

夏清略被叫到了御書房。

聖上開門見山,問道:“你與徐簡往來得多,他可有心儀的姑娘?”

“沒聽他說過。”夏清略答完,倏地想起夏天時的事兒來。

那時候在宮門外正好遇着寧安郡主出宮,兩廂隔着些距離,徐簡望了兩眼,他當時還打趣來着。

只是,順口揶揄歸揶揄,要說心儀……

望兩眼就心儀,那他整天四處看熱鬧,東兩眼西兩眼的,他夏小公子心儀的姑娘能站滿整圈宮牆。

肯定不能這麼算。

聖上見他遲疑,催道:“御書房裡關着門問你,你有話直說,又不是你今兒說完,朕明天就讓他送喜酒。”

夏清略直樂,把先前的事說了。

“寧安?”聖上吸了一口氣,“怎麼偏偏就是寧安?皇太后那關不好過。”

夏清略笑着道:“皇姑父,皇太后那關不好過,郡主的關難道就好過了?

人家郡主認得我都未必認得徐簡,我們恩榮伯府好歹還與誠意伯府當鄰居呢。

您真心想說門好親,不如先讓人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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