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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喬時宴才找回自己聲音:“找人了?”

孟煙並未否認。

她輕輕點頭,“家裡給介紹的,剛剛一起吃了個飯。”

說完她接過外套,跟男人道別。

男人猜出喬時宴的身份,十分體面地沒有追問,他往後退了一步,沖孟煙淺淺一笑,明顯是對她很有好感,有要繼續交往的意思。

孟煙的車,緩緩離開。

男人也走了。

喬時宴站在深夜的街頭。

漫天霓虹,身側的歡場女子,映襯出他的狼狽和一無所有。

是了!

他其實一無所有。

他在路邊難受地乾嘔,那些過往,洶湧而至――

【喬時宴,我願意跟你去香市。】

【到了學校,你不許說是我的丈夫,我叫你哥哥……我怕別人笑話我!】

【喬時宴,我才22歲呢!】

……

是啊!

當年她才22歲,年輕青澀,無辜地被他拉進罪惡的深淵裡。其實到現在,小煙她都很體面,她不似在柏林那一會兒要拿命跟他相抵了。

她變得從容溫婉,因為她有選擇了。

她不屬於他了!

喬時宴跌跌撞撞朝前走,他眼裡有熱淚,他是那樣的難堪與狼狽……

從前,他浪蕩的樣子,

小煙看過許多次。

但今晚,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髒得配不上她,他第一次自慚形穢,就連質問的勇氣也沒有。

是啊,他拿什麼來質問她?

他憑什麼?

他憑什麼!

那個女孩子在一旁說:“喬總我知道您現在落魄了!您的財富可能比不上剛才那個男的!您是自卑想放棄了!”

“但是如果她愛您,您再落魄她也會繼續跟着您的,我覺得她那樣子的人……不像我們這樣看中錢!她也不缺錢,不是嗎?”

她捏着支票,扭扭捏捏的,想還給喬時宴但又捨不得!

200萬呢,足夠她回家鄉買套房子再開一間店面。

喬時宴黑眸微垂――

他說:“拿着吧,以後別來這種地方上班了。”

女孩子聲音甜甜的:“謝謝哥!以後您就是我親哥!”

親哥……

喬時宴怔忡一下。

他又想起經年,孟煙也叫他哥哥,她是那樣溫柔多情地伏在他的懷裡,做盡一切取悅他的事情――

但他卻沒有珍惜!

燈火闌珊,

喬時宴怔怔地站在街頭,他猛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女孩子怔住了。

……

他醉了。

他在深夜,又鑽了大黃的狗洞,進了沈宅。

孟煙被他弄醒。

這一次他沒有把她綁起來,他只是捉住她的細腕,用力扣在兩側的床單上。他的臉孔伏在她頸側,急促地喘息着。

他沒有看她,自尊不允許。

孟煙細軟身子起伏,聲音都不穩了:“我可以告你的。”

“你去告!”

“你去告我,然後把我送到牢里去……”

他在她的頸邊低喃。

他實在難受!

他一手敞開她的衣裳,品嘗她的香軟,卻不帶任何男女的情與欲,他只是想確定她還是他的,他的喉間發出像是受傷動物一般的悲鳴。

“我沒有碰她!”

“小煙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不許給別人!

“小煙,我後悔了!”

“哪怕是一文不名,我也不應該放手……”

……

他恍恍惚惚地說著。

孟煙聽得不真切,其實,她也不想聽清楚。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離婚前,他還狠狠地噁心了她一把,離婚後他花錢買春……在被她撞見以後,他到她這裡來逞凶。

孟煙將臉別到一旁:“鬆手!別讓我再看不起你。”

她以為,並不容易。

但喬時宴卻慢慢地鬆了手。

幽光里,他望着她白皙嬌貴的臉蛋,他想,他現在有什麼資格擁有她呢?他瀕臨破產、一文不名……沈家隨便安排個男人,條件都比他好上百倍。

他慢慢合上她的衣裳。

他沒有走,

他坐在床邊,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幾乎是顫着手點上的火。他沒怎麼吸,就低着頭看着修長指間一點惺紅,明明滅滅。

等到一根香煙燃燼。

他側身望她。

月光淡如水,映照在他的側顏,勾勒出一抹深邃與濃墨重彩。

他伸手,似乎想觸碰她。

但手在半空中,卻遲遲未落下來。

最終,他還是離開了。

未留隻字片語――

……

很長一段時間,他很少出現。

偶爾他會跟張媽聯繫,見見津帆,也會抱抱小何歡。

他會給孩子們買吃的,

但每一次見面,他只在沈宅里坐坐就走,不會超過半小時。

有的時候,孟煙也會撞見。

但是就算見面,他們也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點個頭就連一句“好久不見”也不會說……

是結束了吧!

他們之間,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慢慢地,孟煙也看出來了,喬時宴的事業並不如意,甚至是一落千丈。

男人外表就是門面。

他身上名貴的衣服換掉了,不再有雪白的風琴襯衣和黑色絲絨禮服,他穿着半新不舊的襯衣,外套也是一件藏青色的風衣來來去去。

他的車子,變成20多萬的家用車。

他境遇很不好!

但金秘書一直在他身邊,沒有離開……

後來,孟煙才知道喬氏集團動蕩,喬時宴傾家蕩產。

他並未接受什麼大項目。

……

孟煙的感情,仍然單調乏味。

上次家裡介紹的人叫宋祖新,家裡跟沈家是世交,條件很好人也十分殷勤,但孟煙跟他的進展很慢,慢到像他的工作,考古。

七夕節的時候。

宋祖新請她吃飯,在浪漫的西餐廳里。

飯後他們在江邊散步,欣賞了整個B市夜景有繁華,風有些大……孟煙打了個噴涕,宋祖新提前將她送了回來。

夜晚9點,勞斯萊斯幻影,駛進沈宅。

車停下。

孟煙下車,她彎腰跟宋祖新道別,男人望着她瑩潤的小臉,不禁伸手輕碰……而後他跟着下車。

他打開後備箱,取出一個方型精美的盒子。

是一件收藏級別的禮服。

這個牌子很貴,最基礎的款式都是百萬起步,這種臻稀的包裝正一般要達到300萬以上的價格。

孟煙輕撫包裝,低喃:“太貴重了!”

宋祖新沒有開口。

他為人務實,並不善於哄騙女人,他只是覺得氣氛對了便輕扣住她的薄薄香肩,傾身在她的唇上印下淺淺一吻。

孟煙怔了一下。

但她並未掃男人的興,她在月光下仰頭承接了這個吻,任那淡淡煙草的味道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大約有一分鐘吧,唇齒交纏。

她身子微微顫抖。

宋祖新握着她的細腰,伏在她肩窩輕喘,他在她耳光說了幾句情人間的話語……他喜歡孟煙,也喜歡她的美麗。

他尊重她,

雖然,他們都有過一次婚姻,但他仍想將彼此的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

他稍稍平息,坐上車離開。

……

暗處,喬時宴提着一個小蛋糕。

是孟煙愛吃的,

他特意託人從香市空運回來的。

他想送她,給她驚喜、看她歡喜的樣子。但她卻跟男人約會,她從男人的車上下來,男人送她的禮服價值百萬。

相比之下,他是多麼的相形見絀。

但這個蛋糕,其實已經是他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他靜靜地站着,

沒有打擾那對情人……

他將蛋糕放在了她常坐的月桂樹下,那裡有一盞琉璃燈,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燈光散着淡淡瑩潤,他的小煙會坐在這裡靜靜地看書。

有時候,沈辭書也會陪着她。

他們有說有笑。

明明是她比沈辭書年長,但是喬時宴能看得出來,沈辭書很疼愛她,把她當成小姑娘似的疼愛。

他嫉妒、但不發瘋,因為他們是親人。

讓他真正介懷的,是宋祖新。

他嫉妒地發瘋,當他看見孟煙攀着那人的肩膀,跟人在月光下纏綿接吻時,他想殺人的心都有了,但他卻只能徒勞地站在那裡。

因為,他的小煙會不高興。

她會為難。

喬時宴慢慢直起身體,捂着發疼的心臟。

他慢慢學會愛。

他身邊乾乾淨淨的了,沒有半個女人,但他卻永遠地失去了小煙,她不再回來,她已經準備接受新的愛人……

……

孟煙回卧室時,在月桂樹下的長椅上,看見那個蒂芙尼藍的盒子。

那是香市某品牌的蛋糕。

從前,她很愛吃!

是……他送的!

孟煙靜靜看了半響,還是走了過去。

她坐在長椅上,月光映照在她身上的藕紫長裙上,流光溢彩,她的臉上也不復當年的青澀懵懂。

她打開蛋糕,切了一小塊,放在嘴裡慢慢品嘗。

跟記憶里一樣,很甜!

可是又好苦!

孟煙哭了……

或許在別人眼裡,她足夠幸福了。

可是在經歷了那樣多以後,她怎麼走得出來?

香市、相根,柏林。

哪一處不是驚心動魄?

還有那些因她逝去的人,何默跟何太太。一直到現在,午夜夢回時,她恍惚都能聽見何太太肝腸寸斷的呼喚:“阿默,阿默……你在哪呢阿默!有誰看見我的阿默了嗎?”

阿默,阿默……

每一聲都是震耳欲聾,蕩氣迴腸。

跟這些比起來,這個小蛋糕,怎麼可能是甜的?

孟煙走不出來,她走不出來!

她在深夜裡,捂着臉,嘶啞痛哭……

暗處,喬時宴靜靜望着。

他的喉結不住滾動。

他的面孔更有着難以言喻的表情,英挺面孔每一道紋路,都在心疼……他多想走出去,抱住她。

跟她說,

別哭小煙,別哭!

但他知道,她不要他……

……

月亮西沉。

淡粉琉璃燈,隨風擺動,在夜風裡發出悅耳的聲音。

一隻手,輕放在孟煙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