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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攥緊了絹子問道:“不知娘娘這話是何意?不知皇長子到底有何苦衷?臣婦愚鈍,還請娘娘明示。”

皇后吸氣站了起來,沿着簾櫳走到了窗戶前。

如此心浮氣躁的一國之後,是傅真活了兩世以來極為少見的。但由此她也知道已經觸摸到了秘密的邊緣,只是眼下卻不敢再加火候,免得弄巧成拙。

屋裡的氣氛就此凝滯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皇后才說道:“沒有。我只是猜想罷了。我的兒子怎麼會不願意見我呢?他一定是有別的原因。你說的對,也許李儀認錯人了。”

“娘娘——”

傅真沒有想到堅強了一輩子的皇后居然會退縮。

“讓李儀不用來了。”皇后轉過了身子,“這麼多年了,是我思念心切,亂了方寸。”

她的臉上又恢復了平靜,甚至她還扶着茶几,平穩地坐到了椅子上。

傅真的指甲都已經掐進了手心裡,但此刻看皇后的神情,已經不適合再說任何話了。

她低頭吸了吸氣,把茶水放上前,而後屈膝行禮:“臣婦言語有失,請娘娘恕罪。”

皇后接了茶,緩聲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改天我再尋你說話。”

傅真稱是,垂首提了提裙擺,退了下去。

門口光影變幻,很快大殿里已經只剩下兩個陪侍的宮人。

皇后這才放鬆了綳直的身軀,長吐一口氣後,她閉上眼睛,支起了額角。

整個殿里安靜得如同子夜,只有沙漏發出的低微的聲音。

隨後就響起了低聲的啜泣,簾櫳下的太監憂愁地朝窗戶這邊看來,幾次欲張嘴,最終都又偃旗息鼓。

直到廡廊下傳來了宮女的腳步聲,以及宮人們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對話聲,皇后才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來。

太監快步走上來,遞過了帕子,皇后接在手上,印了印眼眶後放下來。

正待有話交待,餘光卻瞥見了雙腳前地面上的一張紙。

太監把它撿了起來,遞到她手上:“看起來是將軍夫人方才遺漏的。”

皇后信手打開,掃了兩眼,然後她身子就猛的綳直了!接而她在快速看了兩眼,又騰地站了起來!

“把她給我叫回來!快!”

太監一時間懵了,但聽從號令行事的習慣使然,他下意識地稱是,然後飛奔到殿門口:“把將軍夫人傳回來!要快!”

號令很快就通過一重重的宮殿傳送了出去。

傅真不緊不慢地走在廡廊里,當身後“將軍夫人留步”的聲音急匆匆地傳過來,她頓時雙眼放亮,轉過了身子。

“將軍夫人!皇后娘娘傳您回殿!”

傅真拔腿就往後走,一路箭步回到了皇后宮中。

“娘娘傳我?”

“你們都下去!”皇后揮退了宮人,目光便直直投向了傅真:“這個是哪裡來的?”

傅真望着那張金旭寫給楊奕的求助信,說道:“回娘娘的話,這是我們將軍的線人拿回來的。”

“你敢跟我撒謊?!”皇后拍響了桌子,聲音沉重而凌厲,震得大殿內外全部都安靜了下來。

傅真跪下來,勻住氣息道:“什麼都瞞不過娘娘慧眼,這封信來歷的確非同尋常,可是臣婦與將軍承諾過當事人,臣婦萬死也不敢違背這個諾言啊!”

“當事人!”皇后眼眶紅了,她雙手緊緊的抓着傅真的肩膀,“可你說的當事人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娘娘什麼都明白,自然不需我多說,可是娘娘必然也知曉我那當事人的性子,眼下這個當口臣婦萬萬不能造次!否則,就很可能會害得娘娘永遠都完成不了願望啊!”

楊奕能夠做到二十多年絕不回頭看一眼,他的心性之堅定可想而知。

原本昨夜裡楊奕就再三囑咐過他們不要泄露他的行蹤,傅真此時自作主張透露他還活着的消息給皇后已經算是違背了諾言,如果她還將楊奕的下落說出來,還要明言告訴皇后她眼下就在京城,那她豈不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失信之人嗎?

而且這麼多年來楊奕過得並不好,如果不與父母相認,的確是他內心的祈求,那就此將他的下落說出來,對楊奕來說豈非也是一種傷害嗎?

皇后頓住,下一瞬說道:“那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失信之人?你為什麼又要選擇告訴我?!”

“娘娘,”傅真抬起了頭,“我只是想讓你安心。當初我命懸一線,我母親差點失去了我,我知道一個做母親面臨失去兒女的感受!我想最起碼,您可以知道他是死是活。

“其實就算我不說,您也遲早會找李儀,對嗎?您也遲早會知道您等的人他還活着。”

皇后弓着身子望了她半晌,退身回去。

大殿里又沉默下來,皇后的眼淚卻是撲簌簌的往下落了,一個母親的哭聲終於不再能掩飾得住。

傅真走上前,跪坐在她的膝蓋之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請娘娘保重鳳體。”

傅真今日此舉也是跟自己在賭,早前從馮夫人那邊得知的信息,楊奕當年失蹤,以及這麼多年不露面,問題大半出在皇帝身上。

如果楊奕介意的是皇帝當年的某種行為,那麼原本感情深厚的母子卻也因此不能見面,豈不是很可惜嗎?

當然,這是家事,外人不能輕易插手。

可是帝王的家事就是國事,楊奕是皇室血脈,按王法來講不可以流落在外,對於皇位傳承來說是有隱患的。

同時楊奕雖然不肯認父母,可他對天下百姓還是關心的,他心中有大義,無論他肯不肯回歸皇室,就憑他在關外待過那麼多年,憑他和東茲王的交情,對於平定西北方面的動亂他都能帶來不小的助益。

那麼想要解開這個結,只能寄希望於皇后身上了。

“好一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我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我這座山也青不了多久了。”皇后止住了哭聲,眼淚卻還在默默的往下淌,“他都跟你們說了什麼?”

傅真默然不語。

皇后苦笑:“我知道,他從小就很有主意,能夠在你們面前露面,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做的對,我不會怪你,你起來吧。”

傅真心裡也十分難受,她挨着旁邊的腳踏坐下,“殿下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從湖州離開之後,他不知怎麼就去了大月,在那裡被大月王段若囚禁了五年。是當時身為東茲王子的金旭救了他,後來他們之間就有了交情。”

“那他——”

“娘娘,”傅真握住了她枯瘦的手,“他只跟我說了這些,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殿下一個字也沒說。

“向您坦誠這一段,是為了讓您知曉這封信的來歷,敏之已經去乾清宮向皇上稟報軍情了,但因為證據不足,也無法向皇上和兵部官員陳述來龍去脈,所以只能先取得娘娘您的理解。”

皇后淚如泉湧,握成拳頭的手緊緊壓在胸口,閉眼緩了好一陣,才吸氣出聲:“囚徒……他是我泱泱大周的皇長子,如果不是因為那樁意外,他也早早的建功立業,早就成為了我大周備受敬重的儲君,他竟然在段家人的手下成為了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