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林蘇微垂着腦袋，額前髮絲聳拉下來，遮住了眉眼，覆下一片陰翳。

原來這就是真相，這就是真實的世界么？

憤怒的火焰自胸口躥了起來，熊熊燃燒着，燒得他意識都朦朧游離起來。

——只有最怪誕荒謬的那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

一切都被印證。

當他自以為斬斷了命運枷鎖時，命運卻同他開了個玩笑。

宙斯俯視着紀林蘇，看着少年眸光幽深，渾身散發著陰鬱氣息的模樣，忍不住輕蔑鄙夷的哂笑：

“接受不了么？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服從，二，死亡。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紀林蘇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色無悲無喜，輕輕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

他這種冷淡的態度卻一瞬激怒了宙斯。

宙斯忍不住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語氣慷慨激昂。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想說什麼？覺得我們不該如此輕賤隨意的對你們么？弱肉強食，這是宇宙的法則。

正如你們人類，也會隨意的摧毀蟻窩一樣，你們可願低下高貴的頭顱，去聆聽螞蟻怨聲載道的悲戚哀鳴呢？

你們不會，所以，我們也不會。”

“不僅不該怨恨，你反而應該感恩，現在，我們給了你展示的平台和機會，你將以螻蟻之軀，進入人類視野。

只要你做得好，甚至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融入我們之中，此後再也不會成為弱小的螻蟻，進行輪迴。

如何？這是否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提議？”

雖然宙斯趾高氣揚的態度令人無法接受，但悲哀的是，這就是現實。

現實，總是殘酷又令人絕望，且無能為力的。

拒絕么？

紀林蘇想，曾經的倔驢紀林蘇或許已經試過一次了，拒絕的代價，不言而喻。

能屈能伸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艱難。

但已經被逼入了絕地，忍受屈辱，卧薪嘗膽，放下清高，也未嘗不可。

螻蟻又如何？

螻蟻雖小，可負十倍之力。

少年輕慢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出聲：“直播么？賺取積分，生存遊戲？聽起來很不錯，我同意。”

他靜靜站在原地，唇角含着淺淡柔和的笑意，眸光平靜無波，像是一汪靜謐的湖水，澄澈乾淨又空靈。

宙斯擰眉，心裡隱約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這小子……從他之前的言行來看，他的性格不該如此，現在卻接受良好，反而讓宙斯疑神疑鬼的，不敢相信。

他忍不住再添一把火，“小子，警告你，別想着動什麼歪心思，耍花樣，你，只不過是一串模擬數據，你被創造出來，就該履行數據的義務。”

紀林蘇呼吸驀地一窒，艱澀的問：“模擬……數據？”

似乎很樂意見到紀林蘇這副失神的模樣，宙斯哼笑一聲，快意的開口：

“是啊，數據，你們知道，你們為何叫人類么？你們自以為的理解，是“類別”，但還有另一種含義——類似。

你們只是被模擬出來的［藍星人］，類似人的存在，故為人類。

真正的藍星，早在數萬億星年前便已經湮滅，我們尋到這顆古老星系的遺迹，進行了［藍星復興］。

從天地初開，到恐龍滅絕，至瑰麗燦爛的文明，到近現代的科技發展，直至發展到發達的現代，在步入星際時代前，轟——災難降臨，藍星覆滅。

湮滅，新生，再度重來，一次次的重複演變，繁衍。

或許只進行到恐龍時代，藍星隨着隕石降落，和當時的恐龍霸主一起，被徹底摧毀；

又或者只是因為現代的一場災疫，全球滅絕；

以及海洋污染，物種變異，怪物層出不窮，［人類］自食惡果……

你目前所生活的藍星，不過是進行千萬次模擬後，演變出的某個分支，在未來某一天，數據無法推進，便會再度毀滅重啟。

三星堆，金字塔……浩瀚神秘的數據更迭、交替、變遷，滄海桑田、斗轉星移，諸多你們無法理解的古迹，令人驚嘆的存在，不過是一次次模擬所剩餘的數據殘留，簡單來講，就是無法消除的bug……”

一字一句，明明是那般荒謬可笑，但卻又有跡可循。

在得知被高等文明操控，肆意決定命運之時，紀林蘇尚且覺得憤怒。

如今聽宙斯說，他是假的，甚至連［藍星］都是假的，他反而心中平靜，甚至有些想發笑。

怪不得［藍星］中，一直流傳着［捕靈網］的傳說，藍星就是一座巨大的監獄，是無盡的苦海，人們被困在囚籠中，不停輪迴，永遠無法逃脫夢魘循環。

原來，一切都是虛擬的。

真真假假，亦幻亦真。

“無數個數據分支中，這一回，我們選中了這一時間節點，加入了一段新的數據［詭異入侵］。

也算是為無聊的生活，尋些樂子了，至於如何選出有潛力的人類，也是通過［直播模擬］，投放相應星民的數據，模擬觀眾的心思反應，以此選出觀眾更感興趣的潛力股，繼而觀測下注，最後決出最後的［精英］——也就是像你這樣的［人類］。”

紀林蘇眸光微閃。

這種形式，像是選秀，觀眾們觀看直播，顏值、實力、或者其他方面出彩的選手，自然能得到更多關注，吸引人們的目光和喜愛。

不同的是，表世界的選秀是以人為自由意志。

而他所經歷的［選秀］，全程被高級文明所操控。

“不過，你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宙斯摩挲着下巴，手指在半空的光屏虛虛點了點，調出一大段繁複的數據庫。

“唔……原來你不是純粹的模擬數據，而是來自下等星系的星盜，被判處死刑後，流放到模擬藍星去服刑，不斷輪迴受苦，哈哈哈哈，下等人果然是下等人……”

紀林蘇抄着手，老神在在，絲毫不受宙斯話語的影響。

“嗯？知道了真相，你怎麼一點兒不憤怒，不該激動、吶喊、暴跳如雷，甚至歇斯底里的質問嗎？”宙斯很奇怪紀林蘇的反應。

這太反常詭異了。

從來沒有模擬［人類］，會在得知一切真相後，如此平靜。